番外九:没有你(上) ...
康熙四十二年五月,康熙下了圣旨,以索额图「结党谋私,收贿私银」的罪名将其拘於刑部大牢,不日后处斩。
胤礽醒来的时候,脑袋有些昏沉,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长一觉?嗯,今天好像要接见英格兰的来使,哥哥说这个国家是最适合第一批留学生去学习的国家。
「太子爷,是时候要去干清门听政了。」小柱子的声音低低响起,却让胤礽怔在了当场。
太子爷?他登基都多少年了,他又没有明旨确立太子,哪来的太子爷?而且这房间的用度规格明显就是皇帝才能用到的啊,怎么……不对,这里怎么还真有点像他住了多年的毓庆宫?
胤礽满心不解,却明白静观其变才是上策,便开口道:「进来伺候。」
「庶。」
明黄的垂地帐幔被撩起,太监宫女训练有数的鱼贯而入,快速的为太子爷洗漱着装。
胤礽看着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奴才们,纳闷自己有那么可怕吗?话说他当太子的时候可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奴才只要尽职了就万事无忧,怎么……而且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小柱子,今天什么日子?」胤礽突然出声,吓了正在为他系腰带的小柱子一跳。
「回太子爷的话,今天是五月二十。」索额图大人处斩第二天,想到昨天太子爷狂躁的用鞭子把毓庆宫里的奴才教训了一顿以作发泄,小柱子想到那些画面,声音忍不住有点抖。
「详细些。」
小柱子一愣,难道要加时辰?这……太子爷果然是行事无规,「康熙四十二年五月二十日卯时。」
胤礽心中惊骇,脸上却是不显。
康熙四十二年?怎么会?皇阿玛在四十一年退位啊!哪里来的康熙四十二年?这这这……是梦么?
伺候的奴才发现太子突然怔怔的站着,心忍不住就提上了嗓子眼,索额图获罪,太子爷心情绝对不好啊……完了,也不知道一会会怎么样了……
但是令众人意外的是,太子爷淡淡的开口:「走吧。」让原本以为有大难的人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还是机灵的小柱子连忙应是,尾随着胤礽出了毓庆宫。
胤礽看着面前的太子仪仗,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坐上了辇。
在明黄的帐幔里面,胤礽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搞不清这个时间点也搞不清这个地方算是怎么回事?自己还是太子,但是用的仪仗穿的衣服全都是明黄,这是僭越啊,难道就没有御史弹劾?还有,哥哥怎么会不提点自己?他可是从小就教导自己君臣有分,即使是父子也万万不能僭越的!
所以现在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不一会,太子辇驾到了干清门。
一进去,早就到来的文武百官和宗亲贵室,还有一众阿哥们都有志一同的向他行注目礼,眼神里有幸灾乐祸的,有惶惶不安的,有揣测探究的,复杂至极,胤礽却是毫无所觉,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注到皇阿哥们站的地方。
怎么不在?难道哥哥今天身子不适所以没来上朝?这样一想他的眼光不禁带上了担忧,缓缓的向太子的站位走去。
胤褆想着索额图倒台,太子党可是伤筋动骨,今天上朝还想着看看这人的脸色会如何,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平静,心里还没来得及诧异,就发现那死对头居然担忧的看着他(其实胤褆想岔了,只因他站的位置是承祜的站位,所以胤礽第一时间看得就是他),真真是怪异至极,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看向了不远处的纳兰明珠。
胤礽是没想那么多,就那样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兀自想着事情。
一众数字还真没想到太子居然平静如斯,一时间各人都深感诧异,心底都有了一番不同的思量。只是看着早朝时间差不多了,都开始乖乖站好。
胤褆也向前几步,在太子身后左侧约两步距离站好,只是他刚站定,前面那明黄色的身影却突然转身,凤目含威的看着他,竟是说不出的气势逼人,他觉得自己被生生压制了下去。
「你怎么站在这里?」胤礽语气有些冷,太子身后,左侧为尊,按照派行爵位这里一直都是哥哥的位置,是他微微低头斜眼就能看见的位置,即使哥哥生病不来按例也是会空着,现在胤褆怎么可以站了?还有没有尊卑之分了?
太子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就和直郡王杠上,而且是明显的找茬,朝臣心底都有些摇头叹气,索额图刚倒台太子却还如此嚣张跋扈,如此没有忍耐之力如何当得起储君之位?
后面数字们也是怔了怔,虽然说知道这位爷行事乖张,但是在朝会上闹起来却是头回,难道刺激太大了?
胤褆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刚的心中涌起的退缩骇意,不禁恼怒,脸上挂上一贯的嚣张狂狷,冷笑道:「太子这话真是好笑,本王不站在这里又能站在哪?难道还能与太子比肩不成?」
胤礽微微眯起了眼,寒光乍现,身上透出的杀伐之气竟令整个大堂的人都为之一凝,感受最深的当属面对着他的众阿哥,那般的冷厉锋利,是常年执掌天下之权才会有的气势,他们只在皇阿玛身上感受过,怎么太子……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响起,众人就看着太子身上的气息瞬间收敛,速度之快简直让人误以为刚刚的一幕是错觉,转身挺直腰背微微垂首站着,礼仪站姿皆完美得令人挑不出错处。
太子竟有这样的气势?还有这般的情绪控制能力?那传言他乖戾暴躁,任性妄为难道是假的?或者说太子一直都在装?朝臣这样一想,都不禁流下了冷汗,而太子党的其余人等却是暗暗庆幸,那样的太子那样的气势,果然没有依附错啊。
而心里最乱的却是一众皇阿哥,他们是与太子相处接触最多的,对於刚刚的一切也感受最深,太子……可从来没有这样过……难道他以前的失德都是装的?若真的如此,这人的心机该深沉到什么地步?索额图倒台他却这样的表现,难道这里面他自有思量?
当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儿子百官们,敏锐的发现了众人脸色多多少少有些不好看,而胤礽……康熙心下一震,太平和了。
不动如山,沉静如渊,这八个字是康熙对站在御阶下首的胤礽最直面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因为他看不透他,太反常了,他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从来没有过看不穿他的时候,现在却……难倒是因为索额图的事情让这孩子发生了改变?
康熙想着心情就觉得不好,索额图对胤礽有这么重要,重要到失去了就能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心里对他这个阿玛也有着怨气?
康熙脾气就上来了,朝会开始就是对着索额图党的余孽又一轮清扫,太子党众人还想着太子会不会说什么,但是那位却只是静静站着,低眉敛目竟然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胤礽听着康熙对应该是自己党派的人一个个处置,心中没有半点动荡,本来就不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人脉,毁了就毁了,况且他现在心神都被一件事情给霸占了,根本无暇他顾。
这个诡异的世界——没有哥哥。
没有人知道太子衣袖掩盖下的手是如何的发抖,又是如何的用力握紧拳头,以指尖掐破掌心尝试感觉不到痛楚,那么就能告诉自己这是梦了。
可是……刺痛如此的真实,真实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个只要微微偏头就能看到的位置,再也没有那个会笑得温暖眉眼灵动的人,为什么……会没有你?
胤褆听着康熙把太子一党的人打压得彻底,而新的任命里有好些人却是他的人,心里不禁得意,连刚刚被太子气势吓到的不悦也消去了不小,想着就悄悄抬眼想看看太子现在的表情,却没想到会接触到那般绝望哀伤的眼神。
他就怔在了当场,这个斗了十几年的人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嚣张霸道,那般恣意的模样让他每每看到就忍不住嫉妒得想毁掉。
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那样浓烈的感情,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因为索额图?可是即使有感情但是主要还是利益的结合啊,就像他和纳兰明珠。这样算是什么?
胤褆回过神来,却发现胤礽已经收敛了眼神,刚刚那一眼如果不是巧合,谁又能看到骄傲的太子会有那样的模样?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无疑中发现了一个秘密的窃喜,而且这个秘密还是属於他的敌人,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康熙一个一个处决说出口,越说越火,因为胤礽毫不在意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彷佛他的话与他无关紧要一般,他突然有些心慌,彷佛这个孩子再也不受他掌控一般。
最后,康熙依旧没有等到胤礽出声或者表情变动,他只能生着闷气退了朝。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整个朝会期间都沉默不语的太子,后者只是礼仪没有一丝错漏的恭送了帝皇,然后优雅的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那双凤眸有意无意的扫了众人一眼,与他对视上的都立刻低下了头,因为那眼神太锐利也太有压力,里面蕴含着的睥睨之意竟是让人只能臣服。
帝皇之气啊!很多人心里都涌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阿哥们心里具是惊诧,看着那人身上气度浑然天成的走过来,竟然是下意识的就后退让道,不是平常那种因为身份之差而规矩的退让,而是臣服的不敢亵渎僭越的后退。
很多人后退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胤禛都是微微变了脸。
他们又怎么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可不仅仅是康熙的太子,还是用了十年将大清推入更繁盛时代的兴平帝,皇者之尊,谁能与之争锋!
胤礽对於众人所思所想是一概不管,他只是出了干清门直接上了辇驾回了毓庆宫。
挥退了众人只把小柱子留下,只下了一个命令,把这些年来爷做过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小柱子是在太子身边多年的人了,他自个认为对这位爷的了解那是连皇上都比不上的,但是今天,太子爷的说话语气行事风格却是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心下惊诧的同时也更是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