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氏
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三,温僖贵妃病逝。
本来,这一年贵妃的身体就不怎么好,但是自康熙二十年被册贵妃后,其一直执掌宫务,今年选秀又为四位阿哥指了婚,加之是太子大婚,万万马虎不得,事事亲力亲为怕有一点错处被拿捏到,这样一操劳无疑於雪上加霜,终究是没熬过去。
贵妃这突然撒手人寰,原本准备婚礼事宜的礼部和内务府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不过死者为大,一应喜庆事宜都先放到一边去了。紫禁城处处哀戚,无人敢大声说笑,平白透着顾压抑沉闷。康熙三十三年的冬天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悄然过去。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上巡畿甸,阅新堤及海口运道,建海神庙。
皇帝离开了紫禁城,后宫那些争奇斗艳也就消停了下来,今年的夏天也特别的炎热,动辄都能出一身汗,更让人懒懒的不想动弹。
宜妃在自个儿宫中斜躺在凉床上,一旁小宫女轻轻摇着纨扇,微凉的轻风舒服的让人昏昏欲睡,她掩口打了个呵欠,秀丽的脸上慢慢的慵懒风情,美艳非常。正想着要不进内间躺会,却见大宫女锦宁从外头进来,行礼道:「娘娘,肜秀格格已经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宜妃精神一震,连忙直起身子道:「快让她进来。」
少顷,一名宫装少女踩着花盆底,袅袅生姿地走了过来。
「见过娘娘。」
「不用多礼,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宜妃笑道,朝少女招手。
肜秀一笑,走了过去,在宜妃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依偎着她,神色亲昵,「肜秀可想姑姑了。」
肜秀的父亲郭络罗明尚,算起来是宜妃的堂哥。只是她的父母早逝,自幼为外祖安亲王抚育,身份高贵,被视为掌上明珠,加之几个年长的舅舅也对她宠爱有加,所以即使在王府那般书香气息里长大,性格却较少典雅贤淑之风,反倒是满洲女子豪爽大气,泼辣强悍的性格十分的突出。
「想我却不见你常常进宫来看我,该打。」宜妃手指一戳她脑门,笑骂道。
「谁不知道皇上看重娘娘,肜秀可不敢随便递牌子进宫叨扰娘娘。」肜秀打趣道。
这话不假,温僖贵妃去了,宫中一后一皇贵妃两贵妃的位置皆悬空,四妃之中当算宜妃最得圣宠,虽说康熙让四妃共同管理宫务,但是其他三人却也隐隐的以其马首是瞻。
所以宜妃听了肜秀的话心里也暗暗自得,不过还是说了她几句,却崩不住笑了,两人笑作一团,过了一会儿方才进入正题。
「去年大选,你借故装病躲了过去,我纵着你,可下次大选你都十七了,可就不能再任性胡来了。」对於这个脾气极对自己胃口的外甥女宜妃也是宠爱非常,况且她私下里也叫人看过前年大选时适龄娶妻的八旗子弟宗室贵胄,却没几个能入眼的,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的帮着肜秀圆了场。
肜秀闻言满不在乎的道,「那些八旗子弟,个个纨裤,稍微好点的,府里都是妾室或通房丫头一大堆,嫁那样的丈夫我倒宁愿做个老姑娘了。」
宜妃皱眉看着她,「你这般身份可由不得你胡来,这种话在我这里说说就好了,到了外面可要慎言。」
肜秀见宜妃神情严肃,笑道:「姑姑就放心吧,我岂是不知轻重的人,只不过去年适龄的八旗子弟宗室之家实在没几个能看入眼的,要不然姑姑你也不会愿意帮我躲过大选了。」
宜妃拿她没办法,只得笑骂道:「亏你说得出口,真不知道你这样的性子将来要什么样的夫婿才能压得住。」
肜秀撒娇耍赖的拱了拱宜妃,逗得她娇笑不已,随后使了个眼色,宜妃笑容微微一顿,对着屋里站着的宫女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退下吧。」
待屋里只剩两人时,宜妃似笑非笑看着她,「我就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进宫来所为何事?」
肜秀性情不同於一般女子,被打趣也无半点羞赧也无,落落大方道:「姑姑,其实肜秀真还有看上的男子。」
宜妃奇道:「谁?」
「理郡王。」
宜妃被吓了一大跳,「这……怎么会是理郡王?你跟他年龄差了十年有多,他还有一个快六岁大的儿子,以你的家世端端正正做个嫡福晋,怎么也好过去做一个继室吧?」
肜秀对於宜妃的反应并没有太大诧异,她安抚的拍了拍宜妃的手,眉宇间有着不符年龄的睿智,「姑姑,稍安勿躁,听我细细为你道来。」
宜妃住了口,她一向知道这个外甥女是胸有丘壑的,那泼辣的表象下还有着一颗细腻的心,这也许是少年失去双亲的孩子所共有的特点吧。
「姑姑,你可还记得康熙二十四年,外祖被议降爵,后来未成,仅罚俸三年,但是宗人府正还有议政王大臣都被革了。后二十八年外祖去世,一年后有人旧事重提,蕴端舅舅就被革了郡王职。圣上对於外祖一脉定是存着安抚之意的,要不是再上一次的大选我年龄太小,早就被指婚以示恩宠了。」
宜妃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叹了口气,「肜秀,女人对於朝堂上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政治这东西一旦沾上,可就再不能全身而退,很容易粉身碎骨的。」
肜秀抿了抿唇,「姑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存心打听这朝堂事情,只不过从小养在外祖跟前,他与舅舅们商议事情也总是以为我小而不忌讳,你是知道我博闻强记的。况且外祖去世后,舅舅们也忙着,太太她……可不怎么喜欢我的,所以除了我自个,还有谁能为我筹谋?」
宜妃沉默了,肜秀的母亲并非岳乐嫡夫人所出,而且其母一直受宠得被嫡夫人视为眼中钉,所以新仇旧恨的,加之岳乐又那么喜欢肜秀,嫡夫人还真不待见她。
「那怎么就是理郡王?若真如你所说皇上对安亲王一脉有安抚之意,把你指给阿哥的机会很大,怎么就想做继室?」宜妃对於承祜鳏夫的身份还是很在意。
「姑姑,舅舅们里面最有出息的都是太太所出,认真算起来和理郡王太子爷都有着血缘关系,外祖死后还被降爵了,多少看得出皇上於这一脉有隙,但具体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纵观各位阿哥,最得圣宠的除了太子就是理郡王了,更何况他还与太子无比亲厚,只怕将来圣上百年之后,那份荣宠依旧是长久不衰的。况且要真说起来,我还不一定高攀得上呢。」
宜妃觉得她说得也有理,「理郡王他……多年没有续弦,只怕心中对着故去的福晋旧情难忘,即便你真进门了,也怕是要费一番心力,而且他还有个都能当你弟弟的儿子。我瞧着八阿哥也是个不错的,下一次大选也该给他指婚了。虽说母家身份低,但是与直贝勒四阿哥一向交好,行事也沉稳,看起来也可托付,年岁与你也差不多。再者以你的家世,嫁与八阿哥,在丈夫面前说话的份量会足一些,若是理郡王,那真不是你能拿捏驾驭得了的。」
肜秀搅了搅手帕,美丽的脸庞难得泛起了一丝羞赧,「姑姑,我……就喜欢理郡王那般深情之人。不怕你笑话,我特意去打听过,他娶嫡福晋之前可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这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娇妻过门后,除了福晋怀孕期间纳了福晋的两个陪嫁丫头外,一直都没有纳妾,更别说丧妻后这么些年后院都干净得不行。姑姑,你知道我性子烈,最不喜和别人分享丈夫,理郡王他……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宜妃看了看她,其实要真攀上理郡王这门亲也的确是好的,但是能不能成还真的是一个未知之数,瞧着圣上的态度,理郡王这门姻亲可不是吹吹枕头风就能行的。
「我尽量帮帮你就是了,但是肜秀,素闻理郡王喜爱的是温婉的女子,难道过门之后你原因压抑自己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