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沈如意看着丁嬷嬷，一只手转动着另外一只手腕的玉镯子，丁嬷嬷有些紧张，微微动了动身子，但一对上沈如意的眼神，就立马僵住了，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在丁嬷嬷觉得自己的腿都开始打颤了的事情，沈如意才开口：「嬷嬷，你也跟着我好几年了是不是？」

丁嬷嬷忙笑着点头：「王妃记性好，奴婢是王妃出嫁前一年跟着伺候王妃的，现在小世子都出生了，也差不多有三年了。」

「是呀，我连孩子都生了，嬷嬷也跟着我有三年了。」沈如意笑着说道：「当年皇后娘娘让嬷嬷过来，是要指点我规矩的，现下，我这规矩，也算是学完了。」

宫宴她都参加几次了，连皇家祭祖都去过了，从没人说她规矩不好。

丁嬷嬷笑呵呵的点头：「是呀，王妃的规矩是再好不过了，奴婢就说，王妃是奴婢见过的，少有的聪明人。现下王妃这规矩礼仪，也是无可挑剔的了，奴婢就想着，到小世子身边伺候着，也算是为王妃出一份儿力，奴婢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在王府白吃白喝。」

沈如意还是笑着，从她出了月子，丁嬷嬷能见着她开始，这个话她就不断的提起。她一个当嬷嬷的，自是没那个胆子和主子商量要做什么活计。可她背后，站着的是皇后。沈如意不好拿捏，六皇子更不好拉拢，可这夫妻俩最看重的，是那刚出生的儿子，若是将这个小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怕到时候没什么能威胁他们夫妻俩吗？

嬷嬷的脊背又挺直了些，她敢肯定，沈如意是不能拒绝她的这个要求的。和大皇子妃她们不一样，大皇子妃是有母妃的，生了儿子，也自有贵妃娘娘给赏赐嬷嬷，六皇子的母妃，早早就过世了，也只有皇后才能赏赐嬷嬷。

不管是小皇孙还是皇孙女，出生之后，身边都是有教养嬷嬷的。这个教养嬷嬷的出处，也各有不同，可算起来，不外乎两种，有些是皇子妃身边的教养嬷嬷，有些是宫里送的。

也就是说，沈如意要么从宫里再要一个，要么是从自己身边挑一个。她身边的教养嬷嬷，只有陆嬷嬷和丁嬷嬷，论背景，沈如意若是聪明，就该知道选哪一个。

丁嬷嬷正想继续说话，沈如意却只是点点头，摆摆手让丁嬷嬷下去，并未再说什么了。

六皇子从外面进来，先在炭盆前站着烤了烤手，熏了熏衣服，这才上前，抱了熟的天昏地暗的儿子晃晃：「今儿他闹了没有？你觉得如何了？」

沈如意忍不住笑：「我都出了月子了，身子自然是养好了的，太医不也说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儿了，甚至比以前还好了些吗？这小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吃吃睡睡，睡多了就嚎两声。」

两个初次当爹娘的，捧着小儿子就跟捧着稀世珍宝一样，生怕不小心就给摔了。哪怕是沈如意有带过沈鸣鹤的经验，到这会儿也有些不够用了。孩子一哭六皇子就赶紧的找太医，太医简直无语，最后只说，小孩子哭两声还是很有好处的，六皇子这才消停下来。

「明儿是十五，我得进宫请安，我想着，趁着这次进宫，将丁嬷嬷的事情给解决了。」沈如意笑着说道，六皇子微微皱眉：「有把握吗？」

沈如意摇摇头：「半分把握也没有，搞不好，还会更麻烦，可不解决不行，父皇这次是等到了慧心大师，谁能保证下一次就一定会好好的？丁嬷嬷虽然平日里并不掐尖要强，可到底是母后那边送来的人，我也不是说，将丁嬷嬷给解决了，只是另外给丁嬷嬷找条路罢了。」

六皇子点点头：「既然你有主意了，那就按照你计画的去做，并不用担心，实在是不行，就去皇祖母那里，我去和皇祖母说。」

六皇子母妃死的早，他小小年纪身体又不好，虽说有皇后时不时的照看着，但皇后管着偌大一个皇宫，哪儿一直盯着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子？所以，那会儿得亏了六皇子自己聪明，经常到皇太后跟前晃晃，让皇太后心疼心疼，这感情慢慢的就养出来了。

原本他小时候，皇上对他也不是很亲近的，想想，皇上十几个儿子，还有十来个女儿，嫡子也有，幼子也有，六皇子不上不下的身体还不好，皇上哪儿能注意到他？

还是皇太后在其中牵线，皇上这才稍微的往六皇子身上分了些注意力。很快，这个聪明通透又无欲无求的儿子，就得了皇上的欢心，六皇子这才开始受宠的。

「皇祖母上了年纪，身子也不是很好，这小事儿，就不用劳烦她老人家了，实在不行，咱们就还将丁嬷嬷给留着，反正不过是个嬷嬷，既然是母后赏赐下来的，咱们也不能怠慢了，我就找个小丫鬟专门伺候着丁嬷嬷。」

沈如意不在意的说道，六皇子忍不住笑：「这倒是个好主意，要不然，真将丁嬷嬷给伺候起来？」

「这个办法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能用的。」沈如意摆摆手：「现在母后是越来越着急了，几次三房的想要让丁嬷嬷办事儿。咱们真将人供起来，就太显眼了些，明摆着是要和母后对着干了。又不能赶走，又不能供着，就只能是先将人拘在身边了，这已经很不错了。对了，你不说要辞官的吗？可是已经决定好了？」

「我决定好了，可是找不到好时机。」六皇子叹口气，沈如意也跟着叹口气，这话真不好开口，算了，反正皇上那寿命，瞧着还有好几年呢，再等等吧。

不过，说起来，太后的年纪也不小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竟然这样想长辈，太不应该了。太后娘娘养尊处优好些年，和皇上这个天天殚精竭虑的人相比，身体自然是要好很多的。

想着，沈如意又有些忧虑：「皇祖母的身体再好，今年也有七十了吧？」

六皇子脸色也变了变，随即强笑道：「皇祖母身体好着呢，之前慧心大师也帮皇祖母把脉了，皇祖母的身体并无大碍。」但随即，夫妻两个就闭口不再说皇太后的身体了。就是身体底子再好，皇太后也是七十多了，难得的长寿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睡觉睡过去的老人也不少。

这种的，都算是喜丧了，他们这些晚辈，不应该太伤心了。可说起来不伤心，真事到临头了，肯定受不了。

一大早沈如意起床，六皇子已经去上朝了。将小儿子包裹的严严实实，沈如意也坐了马车进宫。先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有些精神不济，不过瞧见重孙了，也高兴的很。

沈如意索性就将先儿子留下，自己去了皇后那边请安。正逢十五，几位皇子妃都在。沈如意进去，一一挨着行了礼，这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老规矩，皇后挑个话题，众人讨论一番，然后今儿这请安就算是完事儿了。有时候，皇后会将自己的亲儿媳留下来说几句话，不过今儿大约是没什么事情，也就没再留人。

沈如意跟着起身之后，却是仙姑行了礼：「母后，今儿儿媳还有件事儿想求母后呢。」

大皇子妃先回头看了看，但之前已经提出告辞了，皇后这会儿也没留人，她就只能磨磨蹭蹭的往外走了。倒是七皇子妃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问道：「六嫂想求母后什么事情？我能听听吗？」

沈如意没做声，皇后摆摆手：「行了，你快回去吧，你六嫂有什么事情，还非得让你听听才行吗？」

七皇子妃忙说了声不敢，这才跟着众人离开。皇后笑着点点头：「你七弟妹年纪还小，你别和她计较，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若是母后能帮的，就一定帮你。」

「多谢母后。」沈如意忙行礼，落座之后才慢声细语的说道：「我成婚之前，母后不是给了我一个嬷嬷，教导我规矩礼仪的吗？我想着，这些年，丁嬷嬷对我也算是有大恩了，现在我规矩礼仪也学会了，总不能让丁嬷嬷没个着落。」

皇后眼神沉了沉，没接话，沈如意继续说道：「正巧了，去年我家里的事情，想必母后也是知道的，我那二婶娘……」

沈如意揉揉眼睛，眼圈微红：「她就佳美一个女儿，现在二婶娘一过世，佳美就没了亲娘，佳美原先的教养嬷嬷，是从王府请来的，之前我二叔父外放的时候，就请辞回老家去了，佳美身边还缺个教养嬷嬷……」

因着老太太的强烈要求，二房今年年底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侯府会分家。沈佳美是要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虽说和沈夫人没多大关系，但沈佳美要在侯府住着，那沈夫人就得担一些干系。

至於丁嬷嬷愿不愿意跟着沈佳美，这就不是沈如意要考虑的事情了。若是皇后真答应了，那丁嬷嬷就要和沈佳美绑在一起一辈子了，丁嬷嬷就算是不聪明，也该知道是要做出选择的。若是皇后没答应，那后面的事情完全就没必要考虑了。

「你的意思是，让丁嬷嬷到你三妹身边伺候着？」皇后挑眉问道，沈如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是，毕竟丁嬷嬷是在教导规矩礼仪方面比较拿手的，留在我那里，实在是太委屈了她。正好佳美那边缺个教养嬷嬷……」

皇后挑眉，眼里闪过不悦，正要开口，沈如意脸色立马就变了变，赶紧打断皇后的话：「哎呀，母后对不住，我忽然想起来个更重要的事情，丁嬷嬷还不能走。」

说着，讪讪的笑道：「丁嬷嬷还得留下来帮衬我一把才行，刚才竟是忘记了，小初身边还少个教养嬷嬷，我竟是只想着奶娘，忘记这回事儿了，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我还想着，你们小夫妻年轻不懂事儿，丁嬷嬷若是走了，你们身边可就少个能帮衬的嬷嬷了，我这儿别的没有，就是嬷嬷够多。我还是能做主，多给你们挑一个的。」

沈如意忙点头：「丁嬷嬷到底是伺候我两三年了，我也熟悉了丁嬷嬷，我想着，还是将丁嬷嬷留在我身边，至於教养嬷嬷，母后就不用费心了，我原先还有个教养嬷嬷，也是从内务府出来的，那规矩也是一等一的好，就让陆嬷嬷帮我照顾着小初。男孩子家家的，规矩也不要求那么严格，再去内务府要人，就大材小用了。母后这里既然还有不少的嬷嬷，还请母后赐一个给我三妹。」

皇后垂下眼帘，总算是弄明白沈如意今儿的来意了。丁嬷嬷去六皇子的儿子身边当教养嬷嬷的事情，确实是她之前决定的，若是她挑明了说，沈如意夫妻是不能拒绝的。可现在，沈如意做出了打算，她就不能再明说了。往儿媳身边塞人，那是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的，可往不是亲孙子的皇孙身边放人，皇上怕是就要多想一圈了。

「你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这事情就这么办吧。你另外要的嬷嬷，回头我和内务府说一声，你自去挑一个。」皇后笑着说道，果然还是太年轻啊，真以为将丁嬷嬷拘在自己身边，就平安无事了吗？

沈如意忙起身谢恩，随后就告退走人。到慈甯宫去领回了自己的儿子，回府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索性又按照之前的想法，给丁嬷嬷送了个伺候的丫鬟去。

不过，沈如意多少还是有些挫败，早两年，她还想着将丁嬷嬷给送走，现在，都变成了只要丁嬷嬷不放在自己儿子身边就行了，果然人还是要向现实低头的。不怪自己不聪明，只怪对方人太多，送走一个，再来一个，没完没了了。现下想想，没个亲婆婆，有利也有弊啊。

当然，这话只能沈如意自己想想。算了，虽然目的没达到，却也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不过一个嬷嬷，在自家地盘上，难道还能让她翻出什么浪花来？

小孩子见风长，等五月的时候，已经会翻身了。沈如意正在屋子里逗弄着小胖墩，就见六皇子脸色有些发白的进来：「我有些不太舒服，心里总觉得闷闷的，像是要出什么事儿……」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了钟声。六皇子瞬间就傻住了，沈如意也有些呆，这钟声，通常还有一种情况会响——皇上，皇后，皇太后，其中某一个人死了的时候才会响，钟声之后，全京城都要换上素白的颜色。

六皇子嘴唇有些抖：「是，是谁？」

沈如意也有些心惊，今儿皇上还上朝了，据说身体不错，应该不会突然死掉。皇后那身体，比皇上的还要好些，也应该不会突然出事儿，那么……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也没说话，迅速起身，一边吩咐了人将府里的东西都给换了颜色，一边进了内室换衣服。没等夫妻两个准备好进宫，报丧的人就来了——皇太后过世了。

只是一个午睡，皇太后睡下之后，就再也没睁开眼睛了。

六皇子大恸，比起皇上，他和皇太后的感情更深厚。皇上也差点儿撑不住，那可是亲娘。只是，活人再怎么伤心绝望，人都已经长眠了，再也叫不醒了。

哭完，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哭丧，守灵，下葬，哪一样都不能马虎。皇上原本就身子不太好，太后的丧事之后，皇上又瘦了一圈，身子都有些佝偻了，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十岁。

事到如今，六皇子原本说的辞官请退，又被延冲了。

到了年底，皇上和六皇子才从悲伤中走出来。毕竟，皇太后年纪到了，也算是喜丧了，在睡梦中去了，这是多少老人求都求不到的事情，无病无痛，也算是有福了。

年底的时候，吏部的考核也要开始了。沈二老爷在沈侯爷的操作下，也带着儿女们回京了。在外面几年，沈二老爷也瘦了一圈，看着都有些苍老，和沈侯爷站在一起，他都像是兄长了。

因着老太太很是心急，所以刚出了正月，沈家就开始分家了。分家产这种事情，虽说都是有定例的，一般来说，都是承爵的嫡长子拿七成，剩下的再分。

可沈侯爷比较大方，又惦记着老侯爷说过的话，要照顾两个弟弟，就让出了一成，他要六成，剩下的四成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平分。至於老太太的体己什么的，随意给。

老太太的嫁妆，是平均分成了三份儿的。她倒是想一下子全给了三房，或者二房三房平分，但她以后是要跟着沈侯爷住的，在沈三老爷成功之前，她只能跟着沈侯爷住，所以，没沈侯爷的允许，她的嫁妆根本出不了侯府。

迫不得己，老太太只好平分了。等以后小儿子成功了，还怕没钱花吗？

老太太没死，还病歪歪的，分家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所以沈侯爷也没宣扬出去，沈家是静悄悄的分了家，连院子都没让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去买。而是在分出来的家产里，换了一部分侯府的院子。

按照市价来换的，没谁吃亏。对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来说，这样更好，距离侯府越近，外人看来关系才越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