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沈如意正核对着明儿宴会上的点心和菜单，就见丫鬟进来回话：「侯爷身边的回春过来了，说是有事情找姑娘，姑娘要见吗？」

那必须要见啊，沈如意放下单子，让夏冰去请了回春进来。回春是个小厮，十分的懂规矩，从跟着夏冰进门，到站在屋子中间，头都没抬，只盯着脚下的那一片地方。

进了门就给沈如意行礼：「姑娘好，小的给姑娘请安，六殿下带了几本书过来，侯爷说那些书他不喜欢，让姑娘您过去看看。」

沈如意挑了挑眉，六皇子？点了点头，沈如意起身：「好，我现在就过去吧。」

丫鬟们留在外面，沈如意自己进了书房。沈侯爷在书桌后面坐着，手里正翻看着一本棋谱，六皇子在书桌前坐着，两手搭在腿上，坐的规规矩矩，眼睛一直看着门边，见沈如意进来，瞬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沈如意忙行礼：「见过六殿下，给六殿下请安。」

六皇子连忙伸手虚扶了沈如意一把：「不用和我客气，咱们两个都这么熟悉了，也算是至交好友了，你见了我就和见了别的朋友一样，就像是明珠和六妹她们，你见了她们不就不用行礼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沈如意忍不住笑，至少，那两个是女孩子，只性别就不一样。六皇子看见她脸上有一些戏虐，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直觉的不纠缠这个问题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从江南那边买了几套书回来吗？本来想早些给你送过来的，只是回去之后，父皇忽然交给我一下差事，这一忙就忙到了现在，让别人送过来我又不放心，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其实就是想趁着送书过来的机会，见一见沈如意，若是让别人送来，那还怎么见面？

沈如意正要开口，忽然就听见几声咳嗽，一转眼就瞧见沈侯爷，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坐姿，到现在连动一下都没动，视线下垂看着书，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沈如意忙行礼：「父亲。」

「嗯，过来坐吧。」沈侯爷平声静气，一掀眼帘，又看六皇子：「六殿下也请坐吧，不用客气了，咱们也时常见面，就不用太多礼了。」

这话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沈如意索性不理会这句话，直接绕过书桌，在沈侯爷身边坐下了，六皇子看了看沈如意，又看了看沈侯爷，乖乖顺顺的也重新坐下了。

再次张口，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说点儿情意绵绵的吧，沈侯爷那身形，谁都忽略不了。要说点儿普普通通的话，实在是太浪费这大好的时机了，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听说侯爷喜欢喝太平猴魁，今儿下了早朝，我特意问我父皇要了一些，侯爷要不要尝尝？」沉默了一会儿，六皇子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带了讨好未来老丈人的礼物，忙起身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来一个青花的圆罐子，恭恭敬敬的送到沈侯爷面前。

沈侯爷这才给面子的轻哼了一声，接了那茶叶罐子，打开闻了闻，笑着点头：「不错，上等的太平猴魁，不愧是御品，多谢六殿下了。」

「不用谢不用谢，」六皇子赶忙摆手，憨笑着摸摸后脑勺：「侯爷喜欢就行，若是侯爷喝着好，下次宫里还有，我就再给侯爷带过来一些。」

沈侯爷忍不住笑，这御茶，宫里能有个三五斤就差不多了，然后皇上还要将这御品这个赏赐一点儿，那个赏赐一点儿，留下来的能有多少？六殿下能带出来三五两就是顶天了，这一罐子，差不多是二两，估计着皇上已经是心疼的不行了，还有下次，说不定他这边送过来，那边皇上就能再要回去。

「只有茶叶吗？」沈如意探头瞧了瞧，六皇子有些不明所以，沈如意转头看沈侯爷：「父亲，我娘不喜欢喝这个茶叶的，我娘喜欢喝花茶。」

以前在卢家是没那个条件，后来去了庄子上更不要说了，幸好沈夫人也不挑，就庄子上那些花茶，她也喜欢的很，喝的时间长了，也就喜欢上那种味道了。

沈侯爷看六皇子，六皇子恍然大悟——光顾着讨好未来老丈人了，竟是忘记还有未来岳母了。想要顺顺利利的娶到老婆，那是必须要讨好老丈人的，老丈人点头了这门亲事才能算，老丈人点头了他才能选好日子上门提亲。可想要日后过的好，那就得讨好岳母大人了。

虽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但你根本不愿意讨好岳母大人，那喜欢的可能性真不大。

「皇祖母也喜欢喝花茶，她那里有不少的花茶，不知道沈夫人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我去问皇祖母要一些。」六皇子忙说道，沈如意看沈侯爷，沈侯爷轻咳了一声：「她喜欢玫瑰茶。」

沈如意这才转头看六皇子，六皇子忙点头：「皇祖母倒是不太喜欢喝这个，不过，母后那里有不少的玫瑰茶。」

「六殿下不是说带了书过来吗？」沈侯爷满意了，就将话题扯回来了：「如意也是个喜欢看书的，听她说你平日里得了好书都会和她讨论？今儿得了什么好书？」

「是从江南得来的，有两本话本，还一本点评，还有一套志怪杂谈什么的。」六皇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沈侯爷点点头，又看沈如意：「去吧，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多买些书回来。」

沈如意嘴角抽了抽，实在是想不明白今儿沈侯爷抽的是什么风，原先的他根本不管她和六皇子之间的来往好不好？现在怎么忽然就变的婆婆妈妈了，连他们要看书都要在一边监督着！

瞧见六皇子正看自己，沈如意只好点点头，先过去看书了。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乖乖巧巧温顺听话的，从来不都不和沈侯爷对着干。现在她还没嫁人呢，若是传出去她顶撞长辈，以后都别想嫁出去了。

「这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江南有名的才子写的书，这一本是新的，这一本上，我写了批注的，你看的时候，也写上批注好不好？」六皇子压低了声音，笑眯眯的说道，沈侯爷在另一边又咳了一声。

六皇子赶忙闭嘴，冲沈如意眨眼，眼里带着笑意。

沈如意也忍不住笑，伸手接了那书，先翻看了有批注的，先夺了视线的就是上面的字迹，隽秀飘逸，行云流水，十分漂亮。都说字如其人，这一手的字，果然是温润如玉。

「你看，我最喜欢这一本了，很是大气，奇思妙想，我都觉得惊讶，这人竟是能想到这么多的东西。」六皇子笑着说道：「描写的又是这么的真实，我有时候都会想，这样的东西，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这样的东西，是不是都是在另外一个真实世界存在的，然后作者得了某种机缘，能一窥天机。」

「说不定呀，就像是我们平时做梦，不也是稀奇古怪的很吗？」沈如意笑着说道，六皇子忙点头：「对，我以后也要写书，写一本像是梦溪笔谈那样的巨着！」

沈如意有些惊讶，之前六皇子也说过，他以后想要写书，沈如意还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玩，或者就是写两本话本什么的，再或者就是写一些类似于杂谈之类的东西，却没想到，六皇子竟然还是志向远大，竟然想写一本巨着！

「好，有志气！」没等沈如意说话，沈侯爷忽然拍手笑道：「我沈某人的女婿，自然不能是庸才！你有这个志向，我定全力支持！你父皇那里，我也会帮你说话的，你只管做你喜欢做的就行。」

六皇子激动的满脸通红，不光是因为沈侯爷说会帮助他，会支持他这个想法，更是因为沈侯爷之前的那句话——我沈某人的女婿，这是不是说明，沈侯爷是真的答应这门亲事了？

和以前的似是而非不一样，这可是明明确确的说出来了！

「爹，你凑什么热闹啊？」沈如意转头，简直想将沈侯爷轰走了，沈侯爷笑眯眯的摸摸下巴：「说起来，这太平猴魁可是难得的御茶，让不懂茶叶的人来泡简直是糟蹋了，你们且等着，我自己去泡一壶来。」

说完，起身，走人。干脆利索，沈如意目瞪口呆。

「如意，你觉得如何？」六皇子则是十分欣喜的目送沈侯爷走人了，转头就问沈如意：「我想写一本一本巨着，你会支持我吗？」

沈如意抬头看六皇子，这人还很年轻，二十不到，有梦想，有激情，有目标。忽然的，沈如意就有些无措了，自己这辈子，是想要做什么呢？就是刚回魂的时候，想过要将日子给过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可然后呢？等安全了呢？等没有了性命威胁的时候呢？

每天就是看看帐本，听下人们回事，然后发发管家的牌子。若是还有空，就看看书，写写字，机缘到了就生个孩子，时间到了就能抱孙子了，再之后就可以寿终正寝了。

一辈子，除了子嗣，就什么都没留下了。

不光是她，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是这样的过一辈子。以前，沈如意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人活一辈子，不就追求个平平稳稳一世如意吗？

可对上眼里写满兴奋的六皇子，沈如意莫名的，就有些自卑了。有着这样的理想，这样的目标，是不是一个腹有诗书博古通今的才女，才更适合六皇子呢？

自己这样的俗人，是不是有些配不上六皇子？

「如意？」良久得不到沈如意的回答，六皇子的兴奋褪去了一些，有些疑惑的看沈如意：「你觉得不好？＂

「不是，只是觉得，我可能会帮不上你。」停顿了一会儿，沈如意很老实的回答：「你看，我平日里看书，也不过是看一些话本，杂谈，趣闻之类的东西，连史书我都不喜欢，可你想要写一本巨着，我一点儿都帮不上忙。」

六皇子刚才只是太激动了，所以才没发现沈如意的异常。可他多聪明一个人，这会儿沈如意低着头没能掩饰住身上的沮丧，六皇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忍不住笑：「若是能帮忙，你想怎么帮我？」

沈如意皱了皱眉：「若是能帮忙，你写书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查阅一些资料，你想要知道某些东西的时候我能回答的上来，你想要一些建议的时候我能给。」

六皇子眨眨眼：「可这些，你现在也能帮得上忙啊，我想要什么资料的话，可以告诉你具体一些，让你帮我查阅，我想要知道什么东西的时候，若是你也不知道，我们就可以一起翻书看。我想要一些建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能给我？就算你平日里只喜欢看话本之类的书，可你喜欢的，也是大部分人都喜欢的，我写出来的书，又不是只要那么一小撮儿的人看，我想要更多的人去看，你为什么不能给我建议？」

「不一样的。」沈如意摇头，六皇子笑道：「有什么不一样？若是你喜欢的和我不一样，那我写书的时候，你若是闲着，也可以自己写一本书啊，就当是陪着我写。」

「我若是要找一个能帮我写书的，干脆就别成亲了，只和翰林院的那些老头子们呆在一起就行了。」不等沈如意说话，六皇子又说道：「或者，我自己一个人住在书库里，想什么时候看书，就什么时候看书，想查阅什么资料，就查阅什么资料，连睡觉吃饭都可以自己做主了，一辈子不离开书库，成亲了有什么好处？吃饭的时候有人管着了，睡觉的时候有人管着了，生了孩子更是麻烦，不白白的耽误时间吗？」

沈如意眉头皱的更紧了，六皇子接着说道：「如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怕自己帮不上我，也总是觉得，内宅妇人，天长日久的管家，时间长了就变成了俗人，每日里除了管家的事情，就再也找不到话题和我说话了，对不对？」

愣了一下，沈如意抿抿唇，没有说话。

「如意，这世上九成九的夫妻，喜好都不一样。就比如说我父皇和母后，他们两个这些年也算是恩爱，可我父皇整日里处理政务，我母后管着后宫，他们两个见面，难不成就一句话都不说吗？」

那是因为他们基本上见不了多少面，说起来，其实她以前一直觉得皇上就应该是白天呆在自己的干清宫，除了看折子就是和大臣们商量事情，晚上到了睡觉的时候再随便的挑选一个宫殿去睡觉。

谈什么感情深厚啊，皇上就不应该有感情的嘛。

大约从沈如意的脸色上看出了些什么，或者，是六皇子自己也反应过来皇上和皇后这一对天下至尊的夫妻，是不能和寻常人一起比的。

果断了换了个例子：「你知道沈侯爷喜欢做什么吗？沈夫人呢？」

沈如意简直想瞪六皇子了，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沈夫人被沈侯爷送出京城十来年，连一眼都没有去看过？若不是后来有了个节孝牌坊，说不定沈夫人就要老死在庄子上了。

就好像上辈子，沈夫人那下场，沈侯爷难不成是半点儿过错都没有的？

六皇子也有些尴尬了，伸手摸摸鼻子：「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并非是只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喜好，才能成为夫妻。夫唱妇随是夫妻恩爱的一种，琴瑟和谐也是夫妻恩爱的一种，你看，你平日里看了什么好看的话本，对我讲的时候我有过不耐烦吗？我平日里喜欢看的书，我和你讨论的时候，你有过不耐烦吗？」

那真没有，偶尔看多了话本，也是要换一本别的书看看的，比如说，史书。只看话本会将人看傻的，上辈子沈如意可不是没见过那看多了话本移了性情的贵女。

「你的担心根本不成问题，大不了，我写书的时候你也写书，等将来成亲了，咱们府里要建一个特别大的书房，你一张桌子，我一张桌子，我写字的时候你也写字，你不想写字了就可以找我说话，我想查资料了也可以让你帮忙，我们写完了彼此的，还可以交换着看。」

一开始说成亲之类的词语，六皇子还有些不好意思，总是想要伸手摸摸鼻子，或者挠挠下巴，再或者是摸摸后脑勺，可说多了，六皇子的话就变的顺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