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番外:自宫(下)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不过区区八字罢了,个头虽小,也是清楚明白。可林平之乍见之下,却是心头剧震,竟猛然后退三步。那手也是一个抖颤,上头的袈裟是再也把持不住,就此落下地来。
欲练神功,必先……必先……
这两字含在喉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口。林平之一阵哽咽,方才明了他那义母为何面露忧色,又是怎地忍耐至今、想了再想,在这时告诉与他知晓。
林平之只觉眼前发黑,像是甚么也瞧不见了。他日日夜夜念着要将家传的绝技学会、找那余沧海老匹夫报他一门血海深仇!可偏偏,偏偏才晓得,这神功居然如此有悖常理,使人还未练它,先要给活活吓破胆啦!
他一时想道,我林平之资质平平,多年练武未有所成,若是能习得神功,报仇岂非是轻而易举!一时却又想道,男子汉大丈夫,若、若是割了那玩意,还怎么称得上是个男子汉!过一会,他一掌把自个的脸打了个偏,骂道,都甚么时候啦,你怎地还惦念那些个虚名!再顿一刻,却抱头自语,可若是当真练了,我林家岂不是要断子绝孙……这般想来想去,真真是头痛欲裂。像是有两道嗓子在耳边干嚎,一道叫着,你一个林家子弟,可是要把香火延续下去!一道也叫道,你林家都已然死绝啦,还管他是不是断子绝孙!
两方在他脑中争执不休,林平之两手掐在头上,左右不能决定,反倒面红耳赤,似有走火入魔之兆。
东方不败大惊,他却没料到,这小小少年心思竟如此深重,还不曾有所决意,已是先要经脉错乱了!便赶紧扑过去,捏了他这义子的脉门,送一股内力进去,给他疏导经脉。好在林平之平日里修习的不过是粗浅的内力功夫,以强身健体为上,故而极轻易给他压了下来。
林平之便觉脑中有人清声一叱,顿时有如当头棒喝,猛然清醒过来。睁眼时,才见着义母面露担忧,正在他面前看他。
他心里不由惭愧,一低头,说道:「义母,你且放心罢,孩儿没事。」
东方不败宽了宽心,在他肩上拍了一拍,说道:「此事不急,平之大可慢慢想来,只记着切勿匆忙决意,以免来日悔之莫及。」
林平之心下黯然,低声道:「平之省得。」这才重新拾起袈裟,神色恍惚地回去了自个的房间之中。
这一夜自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林平之瞪着两眼,只觉着铺盖在身上那袭袈裟烫手,直好像一方烙铁,将整个人也烧得化了。如此迷糊过去,次日清晨,便是浑身发热、昏昏沉沉、口中呓语,也不知在说些甚么,更不晓得身在何处。
次日,林平之额头一片清凉,与通体火热比将起来,恰如旱里清泉,使神智为之一清。
他便掀起眼皮,朦胧中见一张丽容近在眼前,说不清温柔,道不明慈爱。林平之不觉落下泪来,吃力伸出一手,给那美人捉住,而后泣道:「义、义母……」
东方不败见义子双颊酡红、嘴唇干裂,正是高烧不退的景象,可那一双眼中却尽是孺慕,看起来好生可怜。就轻轻给他换了一片帕子在额头上,柔声哄道:「平之,我在这里,你且安心休息罢。」
林平之听得此言,原先费力张开眸子复又合上,呼吸短促,却渐渐安稳。
杨莲亭在一边见东方不败如此细心照顾於他,心中不忿,嚷道:「教主,这半大的小子,须得经些摔打,方能成人呢!」
东方不败幽幽一叹:「平之此番心绪,我当日也曾有过,不由得就多关怀几分。莲弟,你莫要生气,我坐得远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