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婉婉听着便又心疼了。

这晚, 她本意想与母亲同床, 便像小的时候一样，但想了想又没有。此时, 她对母亲的感觉是熟悉，是亲切, 恨不得像以前那般钻进她的怀中, 和她撒娇, 和她亲昵, 但又自知对于母亲而言, 她还是陌生的，是以并未。

但接着第二日乃至第三日，她和芸香几乎是时时陪在她身边, 更是几乎讲尽了以前的事。

程嫣一直在听, 但依旧脑中一片空白，到了第四日的夜里，她躺在床上，久久未眠, 虽没有以前的记忆, 但女儿给她讲述的种种, 她几乎都记住了。

小夜微凉，纱幔微动, 夜晚月明星稀, 她躺在床上便开始想起了那些事, 想起女儿说她五岁那年的酷夏里

一次, 她母女二人坐在摇椅上，扎着冰凉可口的西瓜一人一口地吃着。她父亲满头是汗，嬉皮笑脸地拿着扇子给俩人扇着风，推动摇椅，荡来荡去的，还时不时，她刚扎起了一块西瓜喂女儿，就被他涎皮赖脸地给叼了去。

程嫣想到不觉间笑了出来，那笑便一直挂在脸上，再接着眼前便浮现了女儿画的那副画，恍惚间，那画上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近，让她瞬时脸颊发烫，但仅有一瞬，蓦地，她只觉得头仿佛要炸开了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程嫣一下子就捂住了头颅，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闭上眼睛，秀眉蹙着，咬住嘴唇，使劲儿地按着头。

“小姐”

耳旁丫鬟的声音仿佛遥远又空洞。她愈发地觉得难以忍耐，但恰恰就是这个时候，脑中猛然间不断地浮现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她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孩儿，看到了一个俊美无俦，风流又不羁的男人。看到他在她身边嬉皮笑脸的样子，看到他怕她湿了裙角，下雨天，擎着伞抱着她，看到他亲吻她，也看到红烛洞房

“小姐，小姐，只剩一颗了，小姐先服了缓缓啊”

那身旁的丫鬟急着拿出药来，将那唯一的一粒药送到她的口边，但那程嫣使劲儿抱着头，不断地摇晃，此时她所有的意识都被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占据，突然之间，抬手便拨开了丫鬟的手。

“啊”

猝不及防，丫鬟一个没拿稳，那药粒便脱离了她的手指，滚落下去。

“药”

丫鬟登时便低下身去寻，可夜晚昏暗，那药粒又小，加之她慌乱着急，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小姐再坚持一下，小姐再坚持一下啊”

她不断地出言安慰，不断地找着，但还未找到，突然听得周围静了下来，却是没了小姐的声音。

丫鬟登时看去，只见小姐满头大汗，已然昏了过去。

大夫为程嫣看完之时已经过了三更。

婉婉截住了人，急得仿若都要哭了般。

“怎样，我娘怎样”

“小娘子放心，夫人脉象正常，并无大碍，随时都可能苏醒过来。”

婉婉听得他这句，捂住了跳动不已的胸口，终是松了口气。当晚，她便守在了母亲床边，深更半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也正是这迷迷糊糊当中，感到有人给她盖被子。

“娘”

她猛然醒来，一把攥住了那人的手，但见眼前之人，的的确确就是她的母亲。

“娘，你醒了娘你好了么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头还痛么”

婉婉顿时感觉自己都要跳了起来一般。

程嫣应声，微微笑笑，“娘没事了，都很好。”这说便拉她上了床。

“娘的女儿辛苦了，好好睡吧。”

婉婉热泪盈眶，连连点头，当即便钻进了被窝，钻进了母亲的怀中。

这夜她接着睡得很安稳，时不时地也总能感到母亲为她盖被子。第二日一早，俩人吃饭之时，婉婉原断没抱什么希望，但却听母亲叫住了她。

“娘觉得，娘好像是记起了”

“啊”

婉婉当即都愣了神儿了，但转瞬，一下子就坐到了母亲的身边儿去了。

“娘真的记起了么”

程嫣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一点点”

“一点点也是好的啊，娘”

程嫣笑着应声，“婉婉陪娘去看看你的姨母如何”

“啊”

母亲口中的“她的姨母”，正是陆泽的母亲，婉婉这几日来虽又提起过姨母，但是只是只言片语而已，母亲此时提及，婉婉觉得她似乎是真的想起来了什么，于是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自然是好的，自然是好的。”

是以当日，婉婉便叫人打听了姨母一家的住处，且提前叫人送了拜帖去，第二日一早，俩人便动了身。

陆家在京城，俩个时辰的马车便到了地方。

陆泽与母亲更是早早地出门等候。

姐妹俩人一见，陆泽的母亲登时便哭了出来。

此时，婉婉也已经知晓，俩人实则并非亲姐妹，但从小感情深厚，相伴长大，情比金坚。

见母亲和姨母所言的种种，婉婉越瞧越是欣慰与喜悦，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同，她确实是想起了许多。

俩人在陆家一呆便是三天。

在那第三天的下午，更是喜讯传来。她的父亲苏珩终于入京了

她第一次得知父亲入京的消息，乃魏昭假传，此时这消息是魏昭的部下亲口向她禀报，却是真真的，绝对假不了了

五军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