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7、第四十七章
斯科皮听着德拉科那一连串的嘲讽,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事实上,那些声音此时此刻到了他的耳边已经变成了一连串毫无意义听上去甚至有点儿可爱的“嘤嘤嘤”或者“哼唧哼唧”,这让斯科皮有想要发笑的冲动……
但是斯科皮却理智地没有笑出声,尽管现在他的脑袋确确实实是混沌一片的,但是在他的脑海之中,却还是有另外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尝试和他打赌,比如:如果他真的像是一个格兰芬多似的没心没肺地笑出声,那笑声绝对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作为那只骆驼,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已经将一肚子的怨气瘪了一晚上斯莱特林王子殿下绝对会毫不客气地大发雷霆。
他说不定会真的掀翻面前这张其乐融融的、摆满了餐后耶诞节特供精致甜品的长桌。
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整张精致的小脸上都写着“蓄势待发”的铂金贵族看了一会儿,在对方那双银灰色的瞳眸逐渐因为过於专注的瞪视而变得几乎成了凝固的水银,这个时候,斯科皮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他的小腹处往上流动,他轻轻呼出一股暖洋洋的、带着淡酒香气的气息,之后,淡定地转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用平静的语气说:“胡说八道。”
等了老半天却等到了这样一个回答——斯莱特林王子殿下露出了个介於“荒谬”与“愤怒”之间的复杂表情,他挑起一边眉,用挑剔的嗓音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喝得太多。”斯科皮说,“我只是——”
“故意表现得像是讨人厌的酒鬼,是吗?”德拉科稍稍抬高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刻薄地说,“好了我知道了,总之今晚除了南瓜汁和牛奶之外我恐怕你不会再有机会碰任何其他的任何食物。”
“喔,可是我觉得我还有一点儿没吃饱。那个蓝莓芝士蛋糕看上去不错,只不过里面大概稍稍含有一点儿朗姆酒,不过我认为那并不会起多少关键性作用,你觉得呢?”
“……”
“…………好吧,柳橙汁也不行么?”
“闭嘴。”
“……”
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历史上最没有威信的级长,斯科皮闭上了自己的嘴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一边,他就像是梦游似的听着德拉科和高尔以及克拉布聊天,他们聊魁地奇,顺便嘲笑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队长的新发型像是麻瓜上个世纪发明的刑具(斯科皮猜他们想说的大概是“洗碗钢刷”或者“鞋刷”之类的东西),也会聊到最近玩笑佐料店有什么新的有意思的发明——虽然它们之中大多数被德拉科归类於“无聊幼稚的恶作剧”,但是奇怪的是他看上去对於聊这些东西的兴趣一分也没有减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长桌上的最后一块蓝莓布丁也在打着饱嗝的高尔和撑得脸上发青的罗恩韦斯莱互不相容的瞪视之中顺利地被克拉布抢到了自己的盘子里,高尔裂开了嘴就好像他们这个组合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荣誉,他抬起手指着餐桌上那只大概是橘子口味的凤凰形状的布丁,冲桌子对面的红发格兰芬多嚣张地笑道:“有本事跳上桌子去吃那个,韦斯莱——你会喜欢这个巧克力布丁的!”
“你这个狗熊一样的疯子!”隔着一张桌子,红发格兰芬多的脸色由青转红,最后变成了和他头发一样的番茄酱颜色,“那明明是蔓越莓口味的!蠢货!”
“那个才不是蔓越莓,罗恩,我告诉过你不要偷喝蛋奶酒——那是给高年级的学生留的!”赫敏恼火的声音随即响起。
在德拉科和克拉布不客气的嗤嗤发笑声中,斯科皮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整个脑袋都发热发胀,现在给他一张床恐怕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表演“数三秒立刻睡死过去”的绝技——而桌边的人他们对此毫不知觉,斯科皮猜想他们大概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一群人,因为此时此刻他们还在为那个该死的、谁也没准备去吃它的凤凰布丁争执不休——
顺便,那当然是橘子口味的布丁,白痴都看得出来。
呃,等下。
“………………哦,现在我开始觉得头疼了。”
皱起眉撑着额头,斯科皮抓过一杯冰镇南瓜汁灌下喉咙,冰凉甘甜的味道让他觉得稍稍好过了一点,当斯科皮几乎快要在桌子边听着其乐融融的谈话声以及笑声就快要睡着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听见德拉科在叫他然后关键字里似乎也提到了“地窖”——这个时候已经变得严重冲钝的大脑艰难地运作起来,大概花了五秒钟的时间他才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晚宴结束可以回去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早就想回去的高年级斯莱特林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桌边站了起来。
他几乎是意识模糊地跟在德拉科的身后。
然后当他听见高尔和克拉布一块儿跟罗恩韦斯莱吵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的时候,他眨了眨眼,回过头去发现高尔和克拉布并没有跟上来——而此时此刻,走在前面的斯莱特林王子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拖着他那懒洋洋的声音,慢吞吞地说:“总该有一个人把你送回去。”
“用不——”
“用得着。”德拉科平静地打断了高年级斯莱特林的拒绝,“我确定所有人都不想在耶诞节第二天醒来的一大早就面对斯莱特林学院的级长缩在走廊的角落里抱着垃圾桶睡得香甜的样子——那画面光想想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况且——哦,劳驾让让……好吧,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德拉科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下来,话锋一转,那语气忽然变得奇怪又微妙。
那拖长了语调的华丽腔调明显是“马尔福涉外外交手段”的头条手段。
斯科皮愣了愣,在用了三秒之后弄清楚了那几个礼貌用语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时候,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从德拉科的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介於身高优势,他轻而易举地看见了此时此刻在他前面不远处发生的事情,现在他们看上去刚刚走出了礼堂大厅,然后在德拉科推开礼堂那扇厚重的门的同时,从门口的地方忽然冒出了一个小姑娘揽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的小姑娘拥有一头和赫敏的发色差不多颜色的浅褐色头发,从个子和外貌来看她大概也是二年级的学生——或者甚至是一年级,总之十分年轻;斯科皮从这个小姑娘身上穿着的袍子得到她大概是一个拉文克劳的结果;最后,那袍子的做工很精致,大概是国外定制回来的袍子而不是对角巷普通产物——这又从侧面显示出,这个姑娘家里大概会是个贵族,至少也应该是个纯血巫师家庭。
斯科皮默默在心里对自己的观察能力点了个赞。
同时也十分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之中被德拉科传染了他那种之前很多年里都被斯科皮规划为“十分没有必要”的龟毛情节。
斯科皮不知道此时刚刚二年级的德拉科有没有掌握这种“一秒判断对方是不是我类人士”的高超技能——不过现在看上去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很显然这会儿来者已经很懂规矩地自报家门——然后这样就让在场的所有人不费力气地得知,此时此刻站在斯莱特林家族门前的是“霍格顿”家族的么女,金娜霍格顿。
斯科皮隐约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霍格顿家族还是在最后的那场战役之中,就是她们动用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古老炼金术魔法阵结合萨拉查斯莱特林的祝福一块儿形成了阻挡试图攻入学校的狼人部队的强大屏障,从而断绝了伏地魔的强力后援——以及,这个家族拥有很悠长的历史,纯血,一家子都是拉文克劳,聪明至极并且在炼金术这项古老的魔法分类领域上拥有卓越成就。
对於这个家族,斯科皮保持肯定态度。
但是对於在耶诞节当夜——显然已经时间不早了的情况下——这个家族的小姑娘拦住了两名斯莱特林去路的真正意图,斯科皮决定矜持地保留意见。
很显然,此时此刻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并不止斯科皮一个人,他明显地看见站在他前面的斯莱特林王子殿下动了动,随即用不卑不亢但是听上去还算客气的语气又重复地问了一遍:“请问,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这个二年级的拉文克劳姑娘看上去比想像得放得开,她扬了扬下巴,用同样骄傲的模样回睨德拉科一眼,“我今年决定留校,恰巧当我父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马尔福先生和马尔福夫人也得到了您决定留校的消息——无论如何,我母亲认为我应该在耶诞节当天跟您产生一些礼仪上的互动交流。”
……产生一些礼仪上的互动交流。
斯科皮在两个小鬼后面听得唇角狂抽——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始终一厢情愿地相信格雷特家徘徊于所有巫师贵族家庭之外的原因——无论是他还是他老爸,永远不可能用嘴巴说出这么合适用来印刷在书本上的话。
然而尽管如此,眼前的拉文克劳小姑娘一口一个“父母”还是让斯科皮不禁有些在意起来——虽然拒绝吃猪肉但是却碍不着这么多年里他每一天在看着一大群猪天天跑步,於是他完全能理解在这个时候提到所谓的“父母”究竟在贵族们看来是什么意思……哦是啊,潘西也是年纪轻轻就有了未婚夫,很显然,当眼瞧着耶诞节就要过去而马尔福家的未来继承人也即将从霍格沃茨的二年级毕业的时候,马尔福夫妇也认为是时候为儿子物色一个称职的物件的时候了。
哦,父母媒妁之言。
哪怕在中国都显得太过时了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的英国巫师上流社会却正在流行。
这让斯科皮不由得想到了后来的格林格拉斯家族,然后他想到了阿斯托利亚——紧接着几乎是无法抑制地他不自觉就联想到了当年他站在一片混乱的走廊上,窗外飞来飞去的各色魔咒光芒像是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而透过窗户,他附身看着在自己脚下霍格沃茨的庭院里,从紮比尼的魔杖前端射出的绿光闪过穿透那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姑娘的心脏,然后她倒在了雪地里,无声无息得就像是接下来所有接二连三倒在这场战争里的其他人一样。
而当时,那个让紮比尼下杀手的人就站在他的身边,表现得很淡定。
就好像现在那个缩小了一号的他站在这个拉文克劳的姑娘面前,十分淡定从容地微笑一模一样。
一阵凉风从走廊的尽头吹来,那夹杂着冰雪气息的风冷飕飕地灌入斯科皮的领口里——一片混沌的大脑就像是忽然被一个人从淤泥之中拉出来然后从头上浇下一桶冰水,斯科皮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挺直腰杆,然后他发现自己彻彻底底清醒了过来。
他麻木地听着德拉科用不合适他年龄的外交辞令礼貌之间又不缺乏暧昧地跟金娜霍格顿相互寒暄,尽管他们两家在研究领域上压根八竿子打不着边——比如霍格顿家族喜欢研究那些古老的炼金术,但是相比较之下马尔福家族的涉及范围从很广,从医疗到教育最后再到魔法部,如果非要说出一个主要研究路线的话……那大概就是——怎么赚钱。
在斯科皮靠着走廊上觉得自己喝凉飕飕的北风喝饱了一肚子的时候,他终於谢天谢地地听见了两个二年级孩子礼貌地跟对方相互说“晚安”。
金娜回到了礼堂里她的朋友中间,斯科皮留心多看了一眼,当她的同伴好奇地问她去了哪儿的时候,小姑娘脸上笑得像是初春开放的花……或者是春天的夜晚趴在墙头上的猫。
很显然在短暂的试探性接触之后,她对於父母的“意向所属”非常满意。
——呃,准确地来说,只要德拉科想,很难会有女性对他不满意。
重新踏上通往斯莱特林地窖的道路上,走在前面的德拉科在数着霍格顿家族的主要成就,斯科皮听了一会儿后,强忍着给他施展个消音咒的冲动,用听上去没有多少起伏但是可能有点儿抑制不住的不满(你知道要完全做到这点其实很难)的声音说:“我还以为按照国际定律,互道‘晚安’之后就象征着‘谈话到此结束’。”
斯科皮不确定德拉科是不是皱了皱鼻子,但是他觉得自己大概听见了对方嗤之以鼻的声音:“哪来的国际定律?”
“哦,”斯科皮不尴不尬地笑了起来,“刚刚出现的,编写者是我——那是个拉文克劳。”
“那又怎么了?”
听听——那又怎么了——先撇开性取向的问题不说因为很显然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跟你没什么节操比较有关系——但是——至少我以为你对於未来伴侣的倾向性的头条会是“如果同样毕业于霍格沃茨那么对方必须是个斯莱特林”。
“……”斯科皮想了想后,面对德拉科的无耻,他只能词穷得要命地又重复了遍,“那是个拉文克劳。”
“是的没错,我也说了,那又怎么了?”德拉科耸耸肩,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大门前,使用了口令之后,在大门上的两条蛇哢嚓哢嚓地相互缠绕着然后滑开、大门缓缓在他们面前开启的时候,德拉科回过头来,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高年级斯莱特林,“还没有到婚约那一步,只是约会的话,就无所谓对方是哪个学院。”
斯科皮跟着走进黑黢黢的通道里,这个时候他才猛地想起当年跟初入斯莱特林地窖的淳朴一年级的他科普“婚姻的束缚性与约会的自由性”这种可怕规矩的时候,主要的科普者可不就是这一群使劲儿掉节操的贵族们么……
现在的德拉科只不过是这群该死的兔崽子中的一员——哦不——领袖人物……而已。
想到这里,斯科皮不知道是应该微笑还是应该嘲讽,於是在挣扎了半天之后,他选择了一个介於“笑话调侃”和“嘲讽”中间的安全话题:“格兰芬多的漂亮姑娘也不少。”
“哦,绝不。”这一次,从前方传来的声音倒是斩钉截铁,“那是底限问题。”
在迎接来地窖温暖的气息和摇曳跳动的昏黄光线之前,就着最后一点儿隧道里的黑暗,斯科皮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走出通道,通往级长寝室的楼梯就在旁边,斯科皮几乎是没做考虑一只脚就已经踏上了第一个台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的斯莱特林王子殿下陷入了一阵沉默,然后很快的,在斯科皮两只脚都踩在楼梯上的时候,德拉科问出了一个差点儿让斯科皮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问题——
“你不高兴那样?”
膝盖一软,斯科皮身体危险地摇晃了下,但是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楼梯的扶手让自己站稳了脚跟没狼狈地滚下楼梯落得个耶诞节当天拧断自己脖子的悲惨下场,他僵硬地拧过了自己的脑袋——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德拉科——此时此刻,后者正站在楼梯下方微微扬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德拉科不喜欢这样抬头看着别人。
但是斯科皮只想说,哪怕是这样,其实他的气势也一点儿没输给任何人。
斯科皮的唇角动了动,然后说:“喔——”
“喔?”斯莱特林王子殿下扬了扬眉,“‘喔’是什么意思。”
“……”
就是“无言以对你快滚”的意思,你这个混蛋。
大概是此时此刻六年级斯莱特林脸上的表情过於纠结,以至於让站在楼梯下的二年级斯莱特林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无声的对持之中大概占据了主动的位置,於是在几秒之后,他动了,迈着优雅无声的步子他踏上了斯科皮脚下的楼梯,那一脚似乎都沉甸甸地踩在斯科皮的心头上——或者是脸上……
此时此刻的公共休息室里安静得可怕。
就好像时间与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起来了似的。
斯科皮站在楼梯上,用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铂金贵族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最后,他停在了一个距离他还差一个台阶,但是总而言之也已经十分接近的地方,接下来,二年级的斯莱特林王子殿下做出了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动作——他抬起手,然后轻轻地将斯科皮放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拿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手心,然后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覆盖上去。
他没有说话。
只是很专注地用覆盖在斯科皮手背上的那只手的拇指腹,认真地抆拭着戴在后者小拇指上的那枚精致的尾戒——白金镶缀着十几颗等同尺寸等同品质的砂砾大小的绿宝石,每一颗绿宝石周围都围绕着橄榄枝。
上个耶诞节的时候,德拉科将这个东西以“旅游工艺品”的名义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他。
不过现在……
“它其实并不是什么工艺品。”德拉科盯着那枚戒指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共休息室里响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低沉,就好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声音。
“什么?”斯科皮下意识地扬了扬眉。
德拉科深呼吸一口气后,就像是从胸腔里吐出一股浊气,随即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淡淡继续道:“它不是工艺品,是真正价值不菲的妖精制品。”
“……”
“别说是十枚银西可任意挑三样,哪怕你用一个仓库的银西可也换不来这么一枚戒指。”
德拉科放开高年级斯莱特林的手,然后安静地看着他。
很显然他是指望高年级斯莱特林能从中悟出什么道理。
但是不幸的是,斯科皮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