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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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慢道行人雁后归。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冲。还是凉生玉枕时。」
正是及笄年华的少女,声音婉转柔和,并不一定有多高超的演唱技巧,但恰恰是因为这样的天然纯净才尤为难得。
红豆一曲罢了,双颊绯红的低下头来,小声说道,「唱得不好——
「太谦虚了。」没等她说完,崔粲然就将早已经斟满的酒杯递到红豆唇边,笑道,「过分谦虚就是虚伪了。赶紧自罚一杯。」也不等红豆反应过来就将那杯酒灌进了她的嘴里。
眼看着红豆唱完了,大家都把目光移到了小安子脸上。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如何会唱歌?当下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嗫嚅着不敢说话。见他这样子,红豆看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小安子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呢,这么胆小。」
小安子嗫嚅几声,方才飞快地说道,「我哪里是什么男子汉?」
堵得红豆登时无语。
其他三人倒是哑然失笑。小安子本身胆子就小,加上也不善歌唱,崔粲然也不逼他,而是又将一杯酒端到他面前,说道,「小安子不会唱歌,那就自罚三杯。」听了她的话,他像找到救星一样,立刻将酒接过来,仰头饮尽。
小安子这边算是揭过了,崔粲然将目光移向段琛,含笑看着他打趣道,「小安子只喝了三杯,你要是不肯唱,那就要罚九杯了。」这分明就是过来趁火打劫来了,也难为她这么无耻的事情说得这么正大光明。
段琛偏不让她如意,也将自己面前的杯碗注上清酒,说道,「大家都唱《南乡子》,我就不变了。」
咦?崔粲然还以为,按照段琛这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个性会推辞呢,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筷子敲击在杯碗上,发出高低起伏的清脆声响,音调虽然寥落,但这勉强成曲中却另有一番伶仃风味。
段琛微微沉吟,想了一下,才张口唱到,
「诸将说封侯,短笛长歌独倚楼。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戏马台南金络头。
催酒莫冲留,酒味今秋似去秋。花向老人头上笑,羞羞,白花簪花不解愁。」
涟漪的声音原本颇为娇柔,然而在此刻段琛唱来,却别有一番疏朗意味。空旷好似雨洗之后的天空,高远而让人心情舒畅。
崔粲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段琛却似毫无所觉一般,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待到他喝完酒,崔粲然才浅笑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这么好的日子,唱这样的歌。」说着又给他把酒盏斟满,「来,再罚三杯。」
段琛斜眼看她,昏黄的灯光映着外面的白雪,他的眼波像是琉璃一般在他眼中缓缓流过,「你叫人喝了这么多,自己却喝了那么少,不行,你也得陪我。」
崔粲然现在正在兴头上,当下便豪气地答应,「好,陪你就陪你。」段琛笑着跟她碰杯,喝完了这三杯酒。
崔粲然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了,这酒后劲儿又比较足,这三杯酒下去,原本就一片嫣红的脸颊更显红润。她眼波好似带了水,纵然此刻是男子的面容,段琛还是觉得自己心中一颤。
他连忙转过头去,看向一直在看他们的梅蕊,说道,「好了,该梅蕊了。」
梅蕊闻言,几乎是大惊失色,「饶了我吧你们,我什么都不会,哪像你们这样,个个嗓子都这么好。」一旁的小安子立刻起哄,「不唱就自罚……嗯,三杯不够了,要九杯,快,自罚九杯。」
「哎呀,饶了我吧,喝完这九杯,我明天早上就没法起来了,明天这屋里内内外外我还要打扫呢。」梅蕊这个借口立刻让崔粲然挡了回去,「诶,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要不然你唱个曲子,不拘什么调子,能唱就行了。只要唱了我们就放过你,要是不唱,哼哼,九杯算什么,要十八杯!」
眼看着又多了九杯,梅蕊唯恐再说下去,等下就要她喝三十六杯了。脸上露出几分难色,讷讷说道,「那……那我就唱了啊,你们……你们可不许笑。」
她张口要唱歌,崔粲然却拿了筷子问她,「说说,什么调子,我给你伴奏。」梅蕊刚要回答,却又突然皱起眉头来,环视了一圈儿众人,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红豆立刻叫嚷起来,「梅蕊姐姐你赖皮!什么声音,我怎么没有听见?」她用手肘撞了撞小安子,「你听见了吗?」小安子也摇了摇头。梅蕊有些着急了,「是真的有声音,好像有人在敲门。」
听她这么一说,崔粲然也听见了,「是有人在敲门。」梅蕊听她都这么说了,赶紧跳下塌来,一边朝外面冲过去一边说道,「我去看看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喝。」话音未落,人都已经不见了。
这么明显的逃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只能颇为无奈地作罢了。
吃得好好的席上突然有一个人离开了,大家都觉得有些性意阑珊。崔粲然也从榻上下来,对他们几个说道,「我去走走,你们先吃着吧。」言罢便走了出来。
屋子里烧着炭,暖烘烘的,又喝了那么多酒吃了那么多东西,有些烦闷,走到廊下被夜风一吹,心里的那股闷气立刻消散了不少。庭前积雪皑皑,映衬着天上的月光,几乎是一样的皎洁明亮。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崔粲然回头一看,却是批了件衣服在身上的段琛。见到他,崔粲然立刻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你都不知道跟我拿一件。」原本清朗的声音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有点儿软,倒有些像她原来的声音。
段琛不禁莞尔。转头看了一眼那间屋子里映出来的影子,说道,「红豆和小安子为了小泉子在争嘴,我不想夹在他们中间到最后又被拉过来评理,干脆先出来了。」他看了看垂在身旁的衣袖,又笑了笑,「至於衣服么,」他将衣服取下来,踮起脚披在崔粲然身上,「你要拿去就好了。」
「唉——」崔粲然赶紧制止他,将那件衣服拿在手里,又重新给他披在了肩上,「我说着玩儿的。要知道,我现在才是男人呢,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冻着呢?」
话是没错,也难得她崔七小姐能够这么体贴一个人。可那个「姑娘家家」,段琛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哪有。不过是看在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的份上罢了。」
崔粲然头也没回,将身子软软地靠在柱子上,惫懒地笑了笑,「那你现在用的不也是我的身体吗?」
段琛笑了笑,没有再去争论这个毫无价值的问题。倒是崔粲然,兴致颇高地指着面前的庭院,跟段琛说道,「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好好倒腾倒腾也还算是个好地方。小安子又有地方养花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段琛,月光照进她的眼睛里,闪闪发亮得好像水晶,「我都想好了,这次不能再让小安子乱养了,得给他好好地规划一下。」她双手合十,放下下巴下面,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这里太冷了,又没有温室,不能养玫瑰……」
段琛是知道她喜欢玫瑰的。好像像她这样的性格,就应该喜欢艳丽色香的花朵。她这样生而灿烂的女子,也只有玫瑰配得上了。见她少见的失落,段琛几乎是想也没想都就说到,「以后有机会,去南疆看看吧。那里玫瑰很多,不仅品种多样,而且都是成片成片的。」
「种那么多玫瑰干什么?」崔粲然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我以前喜欢玫瑰,有些人就说,这种花,空有美貌,却没有一点气节,还浑身是刺,一点儿都不亲和,又娇贵得很。」这些话就是当年沈明阳身边的几个谋士讲的,在他们看来,她崔粲然喜欢玫瑰这种看似毫无用处却又一点儿不雍容华贵的花朵,就是丢了沈明阳的脸,犯了大错。「我就不明白了,一朵花而已,喜欢就是喜欢了,哪儿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你看那些梅花,说它们有风骨,能在寒风中开放,那还不是以为习性如此?哦,活该玫瑰开在春夏,所以它就是只能在温室中生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