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粲然觉得简直不忍直视。她这个表弟,这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呢?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好歹你是王氏嫡支的子弟,跟一个脑筋有问题的小太监和一个从来没出过鹤唳园的小宫女炫耀个什么劲儿?
她连忙走上前去,捡了几样最急用的,才叫来旁边站着的梅蕊,对红豆吩咐道,「你们两个把东西暂时存到库房里面去吧,这里用不了那么多。」
两人得令,各自拿了些东西离开了。崔粲然一转头,就看见王琅还杵在那儿,想到刚才他叫沈明阳「表姐夫」叫得那么香,这会儿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王公子看上去和陛下关系很好?」
也是对方是王琅她才敢这么问的,如果换成其他人,这恐怕就成了窥视帝心了吧?
王琅哈哈地笑了两声,摸着自己后脑勺说道,「陛下对我是挺好的。」
当然。沈明阳这个人,就算不喜欢你也不会表现出来的。王琅身为王家子弟,虽然沈明阳不可能对他很差,但也绝对不会对他很好就是了。只是王琅这个傻子,恐怕感觉不出来。
崔粲然本想提醒他一下,但看到他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算了,傻人有傻福,她还是不要跟一个傻子计较太多。
倒是这个傻子,想起刚才孙三小姐临走前的话,颇有些担心地对她说道,「涟漪姐姐,刚才孙三走时跟你说的话你可别忽视了啊。她这个人,最小气了。她这么欺负阿琛,就是因为阿琛不喜欢她。要是以后她找你茬儿,你还是绕道走吧。」
「你乱说什么?」床上传来段琛虚弱的声音,崔粲然连忙转身,朝床边走去。
段琛刚刚醒过来,声音都还带着几分初醒时的瘖哑。崔粲然一边把枕头竖起来,一边在小安子的帮助下把段琛扶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你感觉如何?」
段琛抬手要摸摸额头,结果被崔粲然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你头上有伤,刚刚才跟你包紮了,不要乱摸。」段琛依言将手放了下来,抬眼看了一下王琅,眼中有着浅浅的愕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琅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刚才陛下带孙三他们过来看你了,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他们先走了,我想留下来再看看。」
他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抱歉,段琛何尝不懂?他浅浅地笑了笑,笑容映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多谢。」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不用觉得抱歉,这本来我惹上来的。」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对他说道,「如今我已经醒了,你还是赶紧出宫吧,晚了就锁宫门了。」
王琅也看了一眼天色,的确比较晚了。他看了看段琛额头上的伤,期期艾艾地说道,「那我就先走了啊。你,你自己保重吧。哦对了,陛下说让你好好养伤,这段时间先不用去宫学了。夫子讲的东西,我整理了跟你拿过来。」像是怕段琛拒绝一般,王琅说完就转身朝外面跑去,段琛那句「不用——」硬是在嘴里只说了一半。
王琅转眼就跑不见了,段琛有些颓然地放下手,朝后面靠去。
见他这样,崔粲然笑了笑,劝道,「王公子赤子心性,天然纯净,这样的人最是难得,你就随他去吧。」
小安子将一直煨在火炉上的药倒了一小碗,递给崔粲然。她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小安子这是在叫她给段琛喂药呢。
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给段琛喂药,这药没喝完,段琛的福就被折得差不多了。
她干笑了两声,装作不懂一般朝后面挪了挪,给小安子挪出来了一个位置。还好,小安子不像梅蕊那个老油条那么难缠,见崔粲然给他留了位置,想也没想地就挤了上来。
段琛是知道如今的涟漪早已经换了个芯儿,看到崔粲然这副模样,虽然觉得好笑,但心里也觉得她其实原本就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也不是娇气的人,接过小安子手里的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了才缓缓开口,「刚才陛下来过了?」
崔粲然尚未来得及答话,小安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说了。他脑子不好,难得此时发挥了说书人的潜能,叽里呱啦将崔粲然如何叫梅蕊去给段琛请太医,又如何去了御书房面圣,再如何让陛下带着那几个打人的坏人过来看他给复述了一遍。明明好多地方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却被他说得好像亲临其境一样,更有传奇之处,彷佛崔粲然已经不是小宫女了,而是长了三头六臂的孙大圣,没有她完成不了的事情。
眼看着小安子就要这样一直说下去,段琛连忙打断他,「诶诶诶。」小安子停下来,转头看向段琛,却听他温言道,「你去看看红豆那边今天的晚饭怎么样了。」小安子果然被岔开了注意力,连忙跑了出去。
崔粲然见他对一个小太监都这样温柔,不由得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对待宫人居然这么和善啊。」
她对宫人也和善,不过那都是为了收买人心;梅若华对宫人也和善,但那都是装出来的。但段琛不一样,这里就他们三个人,她虽然已经不再是涟漪了,但对段琛来讲,也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他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小安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太监,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那些拜高踩低的念头,也根本不用收买。
再说了,他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段琛微微一笑,说道,「都是可怜人,什么和善不和善的。」
崔粲然眉心一跳,这段琛果然还记着仇呢。他今日的可怜,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她崔粲然么!
段琛却不知道她此刻心里作何感想。只是听了小安子的话之后,心生感激,对她说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