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找到周家,想要对傅云章不利,周家里的聪明人肯定不敢趟这浑水。
傅云启继续说:「我派人找傅容,一直没找到……结果在通州下船的时候,好像看到她了,她就混在船上,可惜当时码头人太多,让她给跑了!」
傅云英沉吟片刻,「我晓得了,让府里的人私底下暗暗地找,别大张旗鼓。还有,你去告诉二哥一声。」
不知道傅容有什么把柄,得让傅云章早做准备。
傅云启点头应下。
傅云英推门进屋,房里已经点了蜡烛,灯火黯淡。
她绕过屏风,走到卧房里间,黑暗中,床边一大团模糊的黑影。
刚才看见乔嘉脸色有异,她就知道霍明锦肯定在这里。
他靠着床栏合目沉睡,氅衣没脱,上面水痕点点,底下的皂靴却是干净的,肯定是换了双鞋再进来的。
他们在花厅吃酒的时候雨就停了,看枝头上的积雪,前半夜应该就开始落雪了,他身上外衣半湿,肯定早就进来等着,没脱衣,把中衣也浸湿了。
她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
霍明锦还是被吵醒了,睁开眼睛,目光如电,似潜伏的兽,一瞬间散发出凶猛威严气势。
他伸出手,揽住傅云英,让她跌坐在自己怀里,低头吻她的唇。
他的唇舌是火热的,身上却带着外面的寒凉水汽,傅云英抖了一下。
「冷着了?」
霍明锦皱眉,放开她,解开身上的氅衣,随手往地上一扔。
「明锦哥。」傅云英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崔南轩看出来了。」
霍明锦双眼微眯。
傅云英抬手摸他的脸颊,她喜欢这样和他说话,「我不在意这些,你呢?」
霍明锦低头,用自己下巴上浅浅一层胡茬蹭她的脸,被她撞那一下不觉得什么,后来嘴里都有铁锈味了,她果然是用了力气的,他下巴有点疼,当然不会告诉她。
「云英……我从海上回来的时候,打算去找你,那时候我什么都不在乎,想着把你抢过来……」
当时的他浑身戾气。
他们因为各自的顾虑和身边的亲人而做出不同的选择,阴差阳错,他只想弥补自己的错误,又岂会在乎过去的事。
崔南轩看出来又如何,可以留他一条性命,也可以随时收回。他不珍惜她,彻底失去她了,现在还想纠缠?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霍明锦眼底暗色翻涌,凑近吻傅云英的脖颈,闻到淡淡的甜香,「你刚才吃酒了?」
傅云英低低唔了一声,「从家乡带来的米酒,吃了两碗。」
霍明锦微微一笑。
他们在花厅吃饭,说笑声整个傅家后院都听得见。他在长廊外面站着看了一会儿,她和一帮大小伙子谈笑,神色是全然放松的。
虽然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其他人说话,自己很少开口,但他看得出来,她心情愉悦。
「你刚才很开心。」
他轻声道。
傅云英笑了笑,道:「他乡遇故知。」
霍明锦垂眸看她,突然拦腰抱起她,勾唇一笑,在她耳边一字字小声道:「我知道他乡遇故知的下一句是什么。」
傅云英一怔,明白过来,有点不自在。
霍明锦沉声低笑,抱紧她,走到博古架前,扭开开关。
他抱着她在黑暗里行走,很快到了自己的卧房。
傅云英心里忐忑不安,不过没有吱声。
霍明锦却没有往床榻的方向走,而是径直走向门口,把她放下地。
她站稳,拢拢衣襟。
霍明锦走到箱柜前,翻出一件云狐斗篷给她披上,系上帛带,把她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牵着她的手,出了屋子。
廊下守卫的亲兵见二爷深更半夜里突然牵着一个人走出来,而且姿态亲昵,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退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雪落无声。
夜色中看不清院子里栽种的花木,一眼望去,感觉很空旷。
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霍明锦带着傅云英走下台阶,雪落在两人身上肩上,风雨后的飘雪温柔和缓,簌簌飘落。
没有风,因此也不觉得冷。
又或者是因为霍明锦的手拉着她的缘故,他手心热乎乎的。
傅云英走在雪中,没有想大理寺的差事,没有想即将到来的会试,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走到甬道拐弯的地方,霍明锦停了下来。
傅云英抬头看他。
他一双眸子像掺了揉碎的光,亮如星辰。
「云英,对不起。」
傅云英怔住。
霍明锦捧起她的脸,「我知道,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比不上傅家的人,比不上你的朋友。我认识你很多年,可之前什么都没告诉你,你真正认识我,其实也不过短短一两年……我之前太急切,一步步紧逼,你还没有准备好。」
傅云英望着他,雪中双眸明若秋水。
他指一指两人并肩走过来的那段路,「你看。」
傅云英顺着他的修长的手指看过去,雪地中,几道浅浅的并行的脚印。
霍明锦抬起她的下巴,「在感情上,我等了这么些年,走得太急太快了,你得追赶我,才能跟上我的脚步……」
他低头吻她。
「不要急,你的人生很长,可以慢慢走。我一直在这里,陪你一起,你走得慢也不要紧。你慢一些,我可以回头来接你,你快一些,我能跟上你。就像那些脚印一样,我们一起走。」
他一笑,「不过你得迁就一下我,我明知你还没准备好,也没法和你保持距离。不管你怎么走,最后都得走到我这里来。」
傅云英心头颤动,眼中渐渐浮起闪烁的泪光。
落雪静静飘洒,落了两人满头满肩。
像是走完了一生的道路,两鬓斑白时,他们还手拉着手,互为倚靠。
她闭一闭眼睛,脸埋进霍明锦怀中,双手抱住他的腰身。
这个人,当真是自己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