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太岁
上流社会的宴会有一点好处,就是能见到平日里未必能轻易见到的某几位大师。
比如说不管是在音乐上还是在感情上都给了简远不少建议跟开导的戴芬特大师,他是皇家御用的宫廷乐师长,也是简文儒的学生,性情沉静温和,平日里深居简出,假如没有大事,通常是见不着人的,而他向来不喜欢别人拜访自己,简远离开宫廷乐队之后,就没怎么与这位大师见过面了。
这会儿舞会快要结束了,阿诺德跟简远虽说是师兄弟的关系,可要说亲密无间倒还没有,平日里头两人三年五载不见面是常有的事,不过今个他难得逮到人,自然是有严重的要事想跟简远谈谈,否则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贸贸然凑上来。
简远不是自己开车来的,既然阿诺德要顺路带他一程,倒也不客气,他打完电话后跟戴芬特大师又聊了会儿,也避开了不少想缠上来的桃花劫,平平静静的等晚宴结束,坐上了阿诺德的车子。
两个人从小到大也打过各种各样的“知乎”,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阿诺德这次刻意亲近,又是聊天又是帮忙顺路回酒店,简远老神在在的坐着,盘算着待会怎么拒绝阿诺德。
不管这个麻烦精师兄到底是想找他打什么掩护,撒什么谎,他现在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帮忙。更别提阿诺德风流成性,满身桃花债,简远参加个晚会准备跳个舞都能遇见七八个跟阿诺德睡过的男男女女,以前没有交往的物件也就算了,眼下顾云开比较重要,他可是完全没有哪怕一点打算把阿诺德介绍给顾云开认识的想法。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云开的朋友圈那么正常,不是天赋卓绝的夏普,就是一代大家翁先生,就连情路坎坷无比的温静安听说脾气也相当和善客气;简远完全不敢想像以顾云开的精明,意识到阿诺德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之后会对自己抱有怎样的误解。
想想就一身冷汗。
师兄弟刚上车没多久,车子还没开动,忽然车窗外传来响声,阿诺德不确定是不是哪个旧相好来道个别,他虽然有点不耐烦,但到底性子比较怜香惜玉,还是将车窗降了下来,在站在车外的却是个气喘吁吁的年轻女孩,全然陌生的面孔,一头略微泛着紫色的卷发,眼眸在月光下柔情而明亮,脸上有一抹嫣红。
是个赏心悦目的大美女。
阿诺德下意识转头看向了简远,他很确定自己跟这个女孩子素昧平生,之前舞会上都没有看到对方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那么显而易见,这个女人绝不是来找自己的。而简远脸色微显诧异,瞧得出来他起码是认识这位元漂亮的小姐的。
这就有意思了。阿诺德克制着自己吹口哨的流氓心态,得意洋洋的打算看着简远怎么处理这回事。
简远的确认识这个女人,不过并不是阿诺德想像里的那种认识,而是曾经合作过,在他第一次演出的时候,这个美丽而有天赋的舞者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简远记得她的名字叫做曼莎,是戴芬特大师的儿媳——着名舞蹈家海伦的学生。
“哎呀,果然是您呐。”曼莎喜笑颜开,她挽动自己长长的卷发,少女的青涩与稚嫩之中又夹带着些许妩媚,有意无意的展露出自己的魅力来,柔嫩清脆如莺啼般的声音快活的响起,“我还想着怎么办是好,没想到看见了您,本还以为是自己眼拙瞧错了,实在是太好了。”
曼莎像是只快活的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着,却并不讨人烦:“啊,瞧瞧我,只顾说自己的,怕是让您糊涂了,不知道简先生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参加过您的作品,也是云开的好朋友,今夜实在是太晚了,能麻烦您捎我一程吗?”
简远本一直耐心听着她说话,可等到曼莎说出顾云开的名字时,脸色却倏然冷淡下来,平静道:“我相信大师定然体贴并妥善的准备了客房,你可以留宿一宿。” 他将车窗重新升了起来,目光催促向了看好戏的阿诺德。
“啧啧啧,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阿诺德看着曼莎的神态从不可置信变到泫然欲泣,很是感慨简远的不解风情,他记得自己当年离开帝国之前,简远还没有这么不近人情的啊,难道是这些年终於被老师跟他爸给折磨疯了?
这么想想,阿诺德不由得更钦佩顾云开了,得是个什么样的尤物才能把这么钢铁直男的简远掰弯出柜。
不过感慨归感慨,阿诺德手上倒是没慢一点,简远跟他彼此之间本就多多少少有点互不顺眼,两个人互相丢锅卖对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堪称塑胶兄弟情,要是自己多磨蹭两下,简远开门下车立马就走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眼下形势比人强,他还有求于简远,没必要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让小师弟不痛快。
怜香惜玉的阿诺德十分遗憾的松开离合,踩下了油门。
曼莎愤愤的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恼恨的踢了一脚路旁绿植的围栏,漂亮精致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她进这个圈子还没多久,全靠海伦带着参加各种舞会,也确定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最近太过热衷舞会,海伦对她非常失望,曼莎也迫不及待的想找个合适的对象,免得整天被老师念念叨叨,再回到枯燥乏味的舞蹈训练里去。
上流社会的贵族小姐看不上她,曼莎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跟着海伦慢慢融入那些圈子,她本来还以为顾云开在简远心里能有多重要,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
这么一想,曼莎又忽然心平气和了起来,她一路走到现在可谓平步青云,融入了当初那个抢了她角色的顾云开望尘莫及的圈子,本来看新闻上简远对顾云开表白,她还以为麻雀变凤凰,那个可恶的男人好运到这个地步,可简远连“他的朋友”一点面子都不给,看来对顾云开也不怎么重视嘛。
曼莎对这场跨越身份地位的“真爱”本就嗤之以鼻,是坚持金主论的那一方,现在不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么想想,曼莎心头的郁气也稍稍消散了些许,她松快的呼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尽管辛苦,可起码比顾云开这种出卖色相的存在要胜出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了。
整理整理妆容,曼莎重又容光焕发,带着自信的微笑回到了晚宴之中去。
而车上的阿诺德也在跟简远讨论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对顾云开很有感情?”阿诺德直视着前方,联邦半夜的飙车党比白天更多,虽说眼下大道一片空阔,但是说不准哪里就突然冲出个不要命的,他可不想把自己交代在一群疯子手里,气定神闲的问道。
“他的确是我的挚爱。”简远眼皮都没抬一下,阿诺德刚开口他就知道这家伙想问些什么了,他翻了一页书,淡淡道,“不过接送女人本来就不方便,更何况云开没跟我说过他有这么个认识的女性朋友,要是我蠢到只要有人说句是云开的朋友就能被占便宜,云开会笑死我的。”
阿诺德险些一脚踩到刹车上去,他虽然知道初恋是与众不同的——尽管他早就不知道自己的初恋是哪一位了,但是简远的口吻完全超出初恋跟一个让人着迷的情人这两者的范围了,而是打算过一辈子的对象,他竭力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的说道:“老师怎么说?”
“伯伯很欣赏云开啊,爸爸也是。”简远漫不经心道,“干嘛。”
阿诺德立刻纠正了自己对顾云开之前的误解,并且发自真心的忏悔自己之前对他的小瞧。简远完全没必要在这点上面撒谎,一个能让严苛的老师跟神经质的小简伯伯都认可的男人,征服一个简远当然是小事一桩。
虽然还没有见面,但阿诺德立刻把顾云开移到了不容小觑的范围内。
“不过说实话,你今天识相的让我毛骨悚然,是部队的生活磨炼了你的性格,让你终於肯安分老实起来了吗?”简远毫不客气的开门见山,神色多少有些凝重,“除了钱以外的要求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
阿诺德翻了个白眼:“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道德败坏?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你帮我收拾烂摊子,更没打算带你去玩什么危险的游戏,我比你更惜命。至於部队那件事,别提了,我刚进去没半年,摸到前线才保家卫国了三个月,然后就直接被老爷子调了回来,我跟老爷子吵了一架,包了架飞机去沙漠里头探险了段时间,现在才回来。”
“哦。”简远点了点头,意识自己知道了。
其实倒也不奇怪,默尔曼就这么一个长孙,他与生俱来的野心跟豪情操练的阿诺德从小就铁血刚强,然而这位前统帅养出了一头凶狠的狼,却寄望对方又有狗一样的温顺。如果说在阿诺德纵情声色跟让阿诺德在前线冲锋之间选择,默尔曼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给阿诺德塞上一大堆男女,填满他空虚的生活。
默尔曼自己征战过沙场,知道生死是多么轻松容易的一件事,自然不乐意长孙也同样投身其中。
阿诺德倒不在乎,他不像父亲那么有支配欲,也不吝啬计较,比起待在幕后操控一切,倒更喜欢浴血奋战,他喜欢挑战刺激,可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过喜欢也只是喜欢,即使是出於自己想法的行为被阻止,他也并不会反抗。从这方面来讲,阿诺德倒是很羡慕简远,然而他很清楚自己的未来,他不会像简远那样奋不顾身的执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两个人所考虑的未来是截然不同的。
简默能给简远的自由,默尔曼家族可不会给他。
他的自由,是在爷爷默许下划开来异常巨大的范围,而不是他自己所真正需要的自由,不过没什么,阿诺德很清楚,他在享受那些便捷跟殷勤,谄媚跟巴结时,可没抗议过自己出身的不公平。老天向来是公平的,阿诺德很清楚得到一些东西必然是会失去一些东西的,比如说遥不可及的梦想,比如说在某些事情上的个人意愿。
很讽刺,也很现实。
而这会儿……阿诺德决定纵情人生,谁知道过段时间家里会不会要他跟什么见鬼的陌生人联姻。
简远把书一合,认认真真的说道:“在车里准备我喜欢的书,这么晚不过你的夜生活反倒送我回酒店,我实在是越来越担心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按照你的前科,这种行为要么想泡我要么是有求於我,前者没可能,后者我可以听一听,但不会答应。”
“别这么紧张。”阿诺德笑嘻嘻的说道,“不是什么大忙,也不是要你帮我背锅,更不是让你帮忙接爷爷的电话,我只是想问你一个人,温静安他好像是你那口子的好朋友?你可别告诉我他也没跟你提过温静安,就算没提过,你自己心里也有点数吧,人家在大银幕上好歹跟顾云开滚过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