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破碎
该工作了。
顾云开从口袋里摸出了烟跟火柴,知道他也是时候煽情一把了,不就是装绿茶嘛,还当他一个老年人不会了?他划开火柴点燃了烟,随手挥熄了,轻轻呼出口气,颇为失望的说道:“如果你要选他,我也不会怪你。只是,你知道我不喜欢他,还把他带过来,也许是我把自己看得太有分量了。”
“不是……”温静安很少看见强势的顾云开这样退让的模样,他想解释又有点不知所措,最终只是喃喃道,“再怎么样,也不可以使用暴力啊。”
顾云开只是吸了口烟,叹气道:“随你吧。”他轻声道,“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选你任何想选的人,我从来没有勉强让你在他或者我跟阿普选择,可你连尊重都不肯给我,我这么的相信你。”
他轻轻点了烟灰,看着灰烬落在地上,这才不紧不慢吐出那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顾云开知道古昊必输无疑。
因为这件事本来古昊就不占理,早先顾云开就打电话骂过温静安,也明确表态过自己不喜欢古昊这个人,还要求温静安把感情控制在自己的个人范围里,而不是涉及到夏普,夏普也没多喜欢古昊。很显然现在夏普为了温静安妥协了,让古昊以为可以故技重施。
不好意思,他不是夏普。
可以说顾云开对古昊的任何恶感都是因为他关心温静安,而温静安也绝对不会蠢到去踩顾云开的地雷区,那么古昊在这儿的唯一可能就是他死缠烂打的磨到了这张通行票要送温静安来。
要知道这次的聚会地点可是顾云开家里。
不管爱情到底有多盲目,温静安都没有疯,没有疯就意味着他也许会傻傻的掉到古昊的语言陷阱里,可是不会在顾云开都点出对方目的之后还觉得古昊一点想法都没有。就算他认为古昊一点想法都没有,可是他也会责怪意志不坚定的自己,连带着责怪古昊,无论是哪一个,对顾云开而言都没有什么坏处。
前者能让他更好利用愧疚感攻陷温静安的心防,后者能让古昊在温静安心里大打折扣。
夏普非常忧心忡忡,在顾云开关上门之后问道:“他不会真的跟那个古小白脸跑了吧。”他比任何人都敏锐的多,看得出来顾云开只是在逢场作戏,不过大概是觉得这是往好的方面发展去,所以也没有特意点破。
他的声音不算轻,顾云开瞥了夏普一眼,故意紮心道:“由他去吧,何必为难他呢。”
门没关上,只是轻轻带住了,顾云开夹着烟坐到了沙发上,夏普已经把那桶香草冰激淩拿出来吃了,他端着烟灰缸本打算碾了,想想却又抽了一口,这才把烟熄了,轻轻慢慢的仰头吐出那口烟雾来,灰色的雾朦朦胧胧的笼罩着他的脸,像是倏然晕开的水墨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顾云开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讨厌的人,相应的,他也不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就能敞开心扉到像是家人的朋友。绝大多数人觉得他很温和有礼,可中间自然会有一小段礼貌的间隔,就像寥寥数语,你能拥有的对陌生人最高的好感度。
可更深就没有了。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可以亲密无间,互相倾吐心事,听电话粥听到天亮,为每个蠢行哈哈大笑的那种朋友。
可是温静安跟夏普都是这种人,温静安慷慨的对朋友献出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温柔,避免让自己从情感跟任何事情上造成他人的麻烦;而夏普则不同,他随心所欲的过自己的人生,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敏锐,可又天真的像个孩子,只要变成他的朋友,就能直接重击到他最柔软的部分。
绝大多数时候,娱乐圈的所谓朋友,只会交际到韩致阳那种地步,客气的带点提点,偶尔喝一杯,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欣赏但是不交心。
可问题就在於,顾云开不缺乏韩致阳这样的朋友,但是他的确需要温静安跟夏普这样的朋友,当他或者他们结婚的时候,不是作为一个嘉宾,而是作为伴郎这样的朋友。
在娱乐圈这种声色场所里找真心朋友可不太容易,这也是绝大多数时候,就算有这些七零八碎的小事情,顾云开仍旧会容忍并且偶尔管一管的重要原因。
他真的不太在乎温静安打算跟谁上床或者是打算跟什么人交往,那又不关他的事。
哪怕温静安跟古昊往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又或者甜甜蜜蜜的吓死人也无所谓,只要不进入他圈定的朋友范围之内,顾云开都可以当做没看见。可如果越过了这条线,那温静安就已经犯规了,他并不恨古昊,哪有人会憎恨一只蝼蚁,可是当这只蝼蚁变成老鼠,打算啃掉他最喜欢的乳酪的时候,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因为夏普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温静安很快就走了进来,满面疲惫跟忐忑不安,夏普特意在他背后东看西瞧了会儿,见没有古昊的踪影这才满意的捧着冰激淩桶继续吃起来。这次聚会本来应当开开心心的,被某些人破坏成这样也非顾云开乐见,他泰然自若的翻了翻报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道:“去厨房里煮三杯牛奶,我的要加咖啡。”
这样熟悉的顾云开让温静安多多少少安心了点,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就会使唤人。”
“我的要加糖。”夏普咬着勺子道。
温静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口答应:“给你倒半桶进去。”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夏普的固定抱怨时间,他念念叨叨着早上的燕麦有多难吃,支链氨基酸跟蛋白饮简直是噩梦,木精灵的角色需要他有轻盈优雅却不能过於瘦弱难看的身体体态,戏服还相当紧身,这导致了他不得不去健身房增加一下自己的瘦体重,甩掉那些脂肪。
不需要夸张,也不用看起来像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单纯的就是除掉他的小肚腩跟赘肉。
温静安耐心的听他说话,还伸手拍了拍夏普的肩膀,温声道:“也挺好的,起码你现在看起来像个模特那么好看。”夏普得意洋洋的眉毛都快飞到头发里去了,顾云开在报纸后头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敢想像要是温静安真的离开他们的人生,他跟亨利得被夏普逼疯成什么样子。
“云开,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温静安小心翼翼的把杯子放下了,心里有种奇怪的骚动,他也说不好是期待还是害怕,通常顾云开对任何人都是温和相对、笑脸相迎,这就让他生气起来的模样更具有令人不安的威严跟震慑力。
“你认为我该说些什么?”顾云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没有权力影响你做任何事情,即便有,我也不会干预你的做法。任何人都该自己对自己负责,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需要别人多说些什么吗?你又不是夏普。”
夏普困惑道:“这关我什么事儿?”
“我们现在就来谈谈你的问题。”顾云开将茶杯放在了茶碟上,身体稍稍往后一倾,双手交错置於大腿部分,这通常意味着他要认真的谈一谈而不是在开玩笑。往往顾云开要认真谈一谈的时候,情况都会显得很压抑,夏普扯住了温静安,两个人像是在班级里恶作剧被班主任抓住的一年级小学生,心里大叫糟糕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
夏普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好像现在他能感觉得到顾云开非常认真的在对他不满,可是他却摸不着头脑自己做了什么讨人嫌的事——抹茶蛋糕跟香草冰激淩都是顾云开买来给他吃的,哪有什么问题吗?
这让夏普多少有点神经质起来,他的手指疯狂的在大腿上不断抖动着,嘟嘟囔囔道:“我做什么坏事了吗?我还以为我最近又做了几次慈善,处於很讨人喜欢的阶段呢。”
“你不能再跟他们待在一起了。”
顾云开的神态几乎是诚恳的,他让夏普想起菲尼少有的那几次歇斯底里跟暴怒,女人疯了一样的冲他头上砸东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质问他是不是要毁了自己,让夏普不得不像个被虐待的儿童一样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抱作一团。
仔细想想,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顾云开的神态里有种隐秘的刺痛与近乎悲情的忍耐,他的惋惜与温柔像是暗河一样潜伏在那双琥珀般的眼眸里,表面仍然是不动声色的,可全然放下了心防,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应对,更不像是医生那样妥协的委婉与谈心,而是至交好友才会流露出来的无奈。
就好像他不愿意插手任何人的人生,却又希望夏普走向更好的那一面去。
当见识过顾云开“冰冷无情”的那一部分之后,这种态度让夏普多少有点受宠若惊跟不知所措,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茶杯,有些许动摇,可更多的依旧是沉默不语。
“什么他们?谁?”温静安茫然的问道。
“如何得以重生?
过往的阴影如影随形。
命运的枷锁铐住双手。
逃脱阴影,反抗命运,踏碎枷锁。
我的新生就此开始。”
这本来是一首长诗,不过顾云开只节选了个重要小节念,作者还是那位富有哲学思想的天文学家,他创作的诗多数如此。顾云开垂首凝视,而温静安惊异不定,他习惯做关系里的保护方与给予者,对这样自己全然不知情的事情多多少少难免有些感到无所适从跟不习惯。
“只要没摆脱他们,那你的新生就从没开始。如果你打算继续这么维持下去,那就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顾云开并未理会温静安,而是专注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夏普,他这次炮火猛烈,枪口齐齐对准了两个人。
“我真的厌烦这种关系,我不得不去关心我本来一点不在意的事情。我时时刻刻担心你们有一个人会在逼疯我的时候同时因为他逃不过去的阴影生活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臭水沟里而我第二天起来看报纸才知道他死了,然后我就客套的去参加一下他的葬礼,缅怀一下这个疯疯癫癫的小蠢蛋,因为我再也不可能看到活着的他了。”顾云开厌烦的说道,“我刚处理完一个朋友的死亡问题,然后我就要面对另一个心碎到完全没办法拼凑的残缺人士,我不得不为你们的任性买单就因为我在乎你们。”
这下两个人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毕竟顾云开是他们之间相对来讲比较擅长隐藏感情的那一个。
“死在臭水沟里是什么意思?”温静安抓住了重点。
夏普对温静安做了鬼脸,但没有对着顾云开,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感情纠纷,菲尼不会这么对他,她只会歇斯底里的咆哮跟愤怒,然后痛哭出声,就像个妈妈一样,但是不会像是……不会像是顾云开这样充满疲惫跟痛苦的失望,让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打了个结。
这一切简直就像他小时候梦寐以求的那样,他跟坏小子混在一起玩,把自己折腾的鼻青脸肿,然后父亲会过来教训他什么的。
“我不太在意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顾云开揉了揉眉心,“无论你们是毫不在意要糟蹋自己的人生还是非要跟前任复合这一切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走不出来是你们的事,按照我们的关系,我已经属於过分逾越了。就是这一切,你们都像个成年人一样自己处理好,我不想在我们聚会的时候再看到某个人的前男友,还有菲尼总要打电话告诉我她到底多神经衰弱。”
“你们不能要求你们把一切搞得乱七八糟然后让我心惊肉跳之后,告诉我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顾云开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他干脆到酒柜前拿出一瓶酒拧了开来,给自己倒了满杯的红酒——抱歉,顾云开试图尊重了,可能尊重的日期也不是在今天。
他猛然灌了一口,酒精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不过很明显这个喝法吓到了温静安跟夏普,夏普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道:“嘿,云开。”他的小颤音抖得直发飘,听起来像是在空中飞舞的音符,“你不觉得你今天有点失常吗?我可能还是更习惯你像个机器人的时候。”
“在这一个月里,就是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过后的三十五天里。菲尼给我打了四个电话,每一个时长都超过半小时,在她很忙而我正好休息的时候。”顾云开又猛然喝了一大口红酒下去,“我一直忍着没有跟你讨论这个问题,直到我最近把对你的底线放到了只要你可以活下去为止,我觉得是时候谈谈了。”
温静安眨了眨眼,觉得他跟夏普可能踩到了地雷。
“然后,令人高兴的事又发生了,在这个我跟麻烦人物需要谈谈的时间上,我另一位可靠的好朋友,我本来打算一起拉来劝服你的老好人,他也在前任上出了岔子,你管不住自己,还把多余的工作塞给菲尼。”
顾云开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冷静道:“现在你看怎么样,另一个我以为可靠的混蛋带了他前男友来,在我合理的发怒时要求我冷静,又有一个混球在要求我现在不要失常,应该冷静一点,说不准我就是太冷静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许你们挑衅我。”
“怎么我听起来好像是个反派坏蛋。”夏普小声跟温静安嘀咕道,“我有点后悔来这儿了,知道吗?我提前三小时来的,他那时候特别和蔼可亲,甚至还给我吃超大的抹茶蛋糕跟香草冰激淩,早知道这是个陷阱我就不来了。”
夏普笨拙的试图转换一下气氛,他不喜欢这种沉重感,就像是小孩子预感到父母要吵架时竭力阻止那种乌云密布的氛围一样。他说着不好笑的笑话,碎碎念的抱怨着无关紧要的问题,神经质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干巴巴的笑着期望顾云开紧绷的面容能够舒缓。
“随便你们吧。”他把酒杯摔在了地毯上,杯子没碎,只是沉沉的闷哼了声,顾云开失望又心灰意懒的看着他们俩,“我真是受够了,别再自己或者让任何人打任何电话给我来抱怨你们乱七八糟搞不定的事。”
夏普有些急了,他听出那里头的意思绝对没有半分随便,当然也不可能是开玩笑,於是急忙晃了晃还有点茫然的温静安,然后跳了起来高声尖叫道:“等一下!我有话要说,你不能这样一下子就决定所有事行还是不行,只要不行就给我们判死刑,我不能接受!你就不能像是医生一样设定好几个疗程方案吗?让我们循序渐进。”
他还用手肘狠狠捣了下温静安,力道不轻,温静安吃痛的皱起了眉头,努力板着脸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