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舒扬喉咙沙哑:“然后呢?”
陆凯撒说:“一直到被你一剑刺穿胸口,我才发现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他的语气带上了点儿不甘,属於“他”的不甘,“所以我死了,在死之前我发誓,永生永世都不再与你相见。”
薛舒扬说:“不可能!”
陆凯撒一顿,说:“我是‘人皇’。”他语气淡淡,“‘人皇’之所以是‘人皇’,正是因为他们能预知劫难。”
只是他比较没出息,所预见的劫难竟是“自己”愚蠢的死亡。
“自己”蠢就蠢在,居然相信了眼前的薛舒扬。
现在薛舒扬向他“坦诚”,他已经分不出是真是假。
他想相信薛舒扬,因为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如果薛舒扬能够彻底倒向陆家这边,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薛舒扬为什么要倒向陆家?
薛舒扬自己也说了,“那个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在他最危险、最脆弱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对於这样一个恩人,薛舒扬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人心里总是有亲疏远近的,对於特别亲近的人,即使对方满手鲜血你也许也不会心生排斥,反而还会为了他拿起剑、为了他让自己也手染鲜血——
比如薛舒扬这么冷漠的一个人,却为了“那个人”而潜入陆家这么多年,忍受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找碴和寻衅。
总不会因为和他上了床,薛舒扬就深深地爱上了他,将“那个人”对他的救命之恩抛诸脑后吧?
陆凯撒平静地望着薛舒扬,眼底没有多少情绪。
没有梦里的恨意,没有梦里的不甘。
也没有梦里的爱和信任。
薛舒扬说:“我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他连陆凯撒稍微受点伤都不可能忍受,怎么可能亲手把剑刺入陆凯撒的胸口。
薛舒扬不管陆凯撒手中的生死剑,伸手将陆凯撒拥入怀中。怀里的人那么小,仿佛随时会消失。明明已经是大宗师境界,陆凯撒看起来却还是那么脆弱,尤其是当他把陆凯撒抱在怀里的时候——总没有多少真实感。
薛舒扬说:“我绝对不可能那么做。”光是想像那样的画面,他就完全无法忍受。陆凯撒呢?在梦见了那样的“未来”之后,陆凯撒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吧?
在梦见那样的未来之后,陆凯撒敛起了爪牙,小心翼翼地试探、戒备着。从前他被所有人宠着,做什么事都肆意飞扬,面对他时也从不曾畏怯,反而每天都来挑衅他。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永远那么骄傲又自在。
那样一个少年,不得不收敛性情,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薛舒扬将陆凯撒抱得更紧,感受着怀中人温暖的体温。
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如果陆凯撒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如果怀中的躯体一点点变得冰凉,如果怀中的人真的用鲜血和性命起誓永生永世不再与他相见——
他会发疯的。
他一定会发疯。
他会上天入地,把怀中的人找出来。
可若是誓言成真,他上天入地也寻不到。他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寻觅一世又一世,痛苦又寂寞地度过无数个日夜。
他会发疯。
薛舒扬紧扣住陆凯撒的腰,仿佛想将陆凯撒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虽然不曾真正经历,他的心却止不住地颤抖。那种痛苦寂寞太过真实,就好像他真的已经经历过一样。
令他一刻都不想松手。
薛舒扬说:“如果再也找不到你,我也许会将整个世界都毁掉——毁掉这个世界,再毁掉下一个世界,直到找到你为止。”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疯狂的感情,可在陆凯撒说出“永生永世不再相见”时,脑中某个闸门一下子被冲开了,“别人怎么样,我都不在意,只要能找到你就好。如果老天听到了你的誓言,帮你从我眼前逃离,我会让老天把你送回我的身边来——”
老天又什么样,他不在意与天相斗。
薛舒扬认真的语气令陆凯撒浑身一颤。
薛舒扬说:“我很可怕对吧?”他亲吻着陆凯撒的额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但是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这个世界与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更没有野心。”
陆凯撒有些茫然。
薛舒扬说:“即使你现在让我杀死‘他’,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陆凯撒说:“你——”
薛舒扬脑中渐渐清明,冷静地说:“‘他’救我,不过是为了我能为‘他’所用而已。若说是救命之恩,我这些年为‘他’和‘他’手下的人炼制的丹药也算是还了。我从来不曾想过要效命於‘他’,即使‘梦境’再怎么暗示,我也没有向‘他’表过忠心。‘他’的一些做法是我无法接受的,我虽然不会去阻止,但也绝对不会插手。”
陆凯撒沈默地听着。
薛舒扬说:“但是最近,我确实常常想帮他毁掉陆家。”
陆凯撒猛地抬起头,防备地看着薛舒扬。
薛舒扬坦然说出自己心中的可怕想法:“这样的话,我就能永远地独占你了。”
陆凯撒说:“你敢!”
薛舒扬说:“从此以后你只能依赖我、信任我、乞求於我,你会乖乖地听我的话,让我帮你报毁家灭门之仇。”
陆凯撒握紧拳头。
薛舒扬抓住陆凯撒的拳头,一点一点地将它掰开,紧紧地扣住陆凯撒的十指。那么细,那么长,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
薛舒扬说:“我不敢。”
陆凯撒注视着薛舒扬。
薛舒扬说:“我很想这么做,可是,我不敢——因为那样做的话,你会恨我。”他与陆凯撒对视,目光幽邃而诚挚,“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