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四五天,才将身体养好,得到太医准许,可以出门远行。
烈日炎炎。
萧逸心中却一片悲凉。
越是靠近皇陵,心头越发荒凉,犹如那无人踏入的邙山。
没错,纪先生被葬入邙山,距离皇陵不过一二十里远。
进入山道,只容一辆马车疾驰。
队伍被啦得很长很长。
他有点乱。
不由得握紧了燕云歌的手。
燕云歌给他鼓劲,「先生不会怪罪你,只会体谅你。今日看望先生,在先生坟前祭拜,有什么话你尽管吐出来,莫要憋在心里头,当心憋出病来。」
萧逸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始终没说话。
终於到了!
他不许人陪同,独自一人前往。
坟前!
点燃火,烧着纸钱。随意地坐在地上。
他不年轻了。
他本以为自己很年轻,可是随着纪先生的过世,他意识到自己上了年龄,真的不年轻了。
短短数日,他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对着还不曾立碑的坟茔,端起酒杯,「我敬先生一杯酒,感谢你当年的关怀和教导。若没有你,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我。」
接着又是第二杯酒。
「我敬先生第二杯酒。在王府时,多亏你多次照拂,替我在父王跟前求情,使我年少时不至於太过难熬。我只恨自己,不曾踏出那一步。若是早早认你为义父,我就可以名正言顺为你披麻戴孝,不惧任何非议和目光。」
接着是第三杯酒。
「这些年,承蒙你事事谋划,细心教导两个孩子,他们才会茁长成长。先生大恩,这一世无以为报。希望下一世,还能遇见先生,报答今世大恩。」
三杯酒一一洒下,萧逸心中越发悲痛。
他将一生遗憾,只因为没有送纪先生最后一程。
他埋头於袖中,悄声哭泣。
也只有这个时候,身边无人,他可以放肆的流泪,尽情的抒发感情。
燕云歌远远地站着,不曾踏前一步。
萧元初很担心父亲,问道:「母亲,儿子要不要上前看一眼?」
燕云歌摆手,「不必上前。我们就在这里等候。让你父亲和纪先生说说悄悄话。」
「儿子担心父亲安危。」
「若是不让你父亲发泄出来,问题就得不到解决。安静等着,不必着急。」
「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全场静默,几百上千人的队伍,没有一个人发出动静。
大家都在等。
等待天子重新振作。
一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终於,有了动静。
萧逸站了起来。
脚下踉跄。
他的腿都坐麻了。
见状,萧元初第一个冲上去搀扶伺候。
紧接着,下人们也都冲了过去。
燕云歌站着没动,她仔细观察,终於看见眉头散开,心中得到舒展,她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心结解开,可喜可贺。
回程的路上……
萧逸偷偷告诉她,「我在纪先生的坟前睡着了。」
咦?
难怪耽误了那么长时间。
她好奇,「怎么会睡着?你不怕吗?」
萧逸笑了,「我不怕!这一觉,睡得特别特别安稳。自从先生去世,这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她问道:「可有梦见先生?」
「不曾梦见。先生不肯托梦给我,着实遗憾。」
「能在先生坟前睡着,就是一种缘分。没什么可遗憾的。从此,你也该放下心结,向前看。」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振作起来。这段时间,我时常在想,如果我的父亲是纪先生该多好。」
她却说道:「如果纪先生是你父亲,就不会有今日的你。能走到今日,不得不说,你心头那口怨气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没有那么怨气,没有要搞事的想法,两人不会认识,更不会成亲生子,自然也就不会有今天。
老东平王成就了年轻时候的萧逸。
年轻时候的他,又成就了今日的他。
缺少中间任何一环,事情都不可能是今日这番面貌。
萧逸不由得苦笑,「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老头子?」
燕云歌郑重说道:「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他成就了你。你没有追封老王爷为先皇,过去的恩恩怨怨就当是就此了结。」
萧逸是真的心狠。
按理,他登基称帝,要追封过世的父亲母亲。
他偏不。
他只追封了生母,没有追封老东平王。
任朝臣如何劝解,如何指责这不合规矩,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他对老东平王充满了怨恨,直到今日也无法释怀。
或许……
老东平王想要得到追封,得等元初继承皇位之后。
反正,萧逸不肯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