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地说道:「老臣当然没有后悔过。老臣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上了陛下,成就了人生巅峰。无论如何,老臣内心深处对陛下又敬又爱!老臣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力挽狂澜,无力医治陛下的心病。老臣恨自己无能啊!」
他嚎啕大哭,发泄着内心的情绪。
皇帝长吁一口气,「能得爱卿这番话,朕值了!朕没有看错人,爱卿是朝廷的忠臣,是朕的良将。这一次,朕没有听取爱卿的建议,坚持册立平亲王为储君,朕心知肚明,你们都不满意。
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满意。甚至连平亲王,说不定他也在怨恨朕。毕竟是朕亲自将他架在火上烤,让他不得安宁。从今以后,日日饱受煎熬,夜夜不能安寝的人就成了他。不知为何,朕内心竟然有一丝窃喜。」
石温看着皇帝,有些弄不懂他的想法。
明明他们君臣相得,论揣测圣心,没有人比他更称职。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看不懂。
皇帝目光严肃地看着石温,「朕将石爱卿单独留下来,爱卿想过为什么吗?」
石温缓缓摇头。
皇帝郑重说道:「等朕去世后,爱卿就辞官吧!辞官回豫州,继续做你的豫州刺史。朕单独留了一道旨意给你,确保无人会为难你。」
石温紧皱眉头,「陛下让老臣辞官?」
皇帝重重点头,「朕需要石爱卿,但是平亲王不需要爱卿。我们君臣一场,朕不忍心看见爱卿沦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不忍心看见忠臣良将死在权势倾轧之下。
就算是为了朕,请爱卿务必保重自身,离开建州,回豫州去。好生经营豫州,让百姓吃饱穿暖,按时按量给朝廷缴纳赋税。这就是朕对爱卿,最后的要求。」
石温张口结舌。
皇帝这个要求,太出乎他的预料,一时间他都忘了该如何回复。
皇帝问他,「爱卿不肯答应朕吗?就算是为朕做的最后一件事,爱卿不肯答应吗?」
石温哭了!
哭得情真意切,哭得不能自已。
他哭着说道:「陛下在逼迫自己,逼迫身边所有人,逼迫老臣!陛下何必如此啊!命都快没了,何必为了身后事操心。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活着人自有主张,陛下何必操这份心啊!」
皇帝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说道:「朕不能不操心!朕丢了大魏一半江山,丢了京城,丢了百姓,朕是千古罪人。朕最后,总要为这个王朝做几件正确的事情,挽回一点也好。朕不想到死,都做一个糊涂虫,永远只知道服从命运地安排。」
「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决定,或许适得其反!或许,什么决定都不做,才会换来最好的结果。?
这话犹如灵魂敲打,问住了皇帝。
皇帝愣在当场,「朕又一次错了吗?朕力排众议,真的错了吗?莫非……从一开始,朕什么都不做,完全听从朝臣们的意见,情况就会好转?
不,不会的。朕犹记得,登基的头一年,朝政都是按照朝臣们的意见在处理,可是结果并不理想,天灾人祸就没断绝过。
可见,不管朕做不做决定,只要朕还坐在皇位上,事情就好不了。很快,朕就要死了。等朕一死,新皇继位,一切都会不一样!爱卿务必答应朕,等朕去世后,你就辞官,答应朕!」
皇帝几乎是在怒吼,凶神恶煞。
他不再请求,他是在逼迫。
石温连连苦笑,郑重跪下一拜。
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地跪拜。
「陛下给了老臣荣华富贵,身前身后名。老臣岂能辜负陛下的一番期待。老臣答应陛下,日后一定辞官,回豫州。从今以后,老臣就躲在豫州,永不出来。」
皇帝哈哈大笑,「朕就知道,朕没有看错人!爱卿果然是朕的肱骨之臣,你从未让朕失望。所以,朕也不会让你失望。宣凌爱卿进来,朕要嘱咐他几件事。」
凌长治被请进寝殿。
皇帝让他书写圣旨。
一道罢免石温丞相职务,任命他为豫州刺史的旨意,并且要求任何人不得阻拦。
尤其是新皇,不得阻拦石温辞官归去。
「若是有万一,这道旨意,就是石爱卿的保命符。今日,朕让凌爱卿见证一切,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一切顺利,这道旨意也就不必拿出来。若是不顺利,两位爱卿该知道怎么做。希望你们都能为了朝廷着想,切莫为了一己私利,置朕不仁不义,让朕死后也不得安宁!」
「陛下放心,臣不敢有私心!」
「老臣不会让陛下失望!」
石温再次磕头,老泪纵横,泪湿衣襟。
皇帝累了!
今日,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
他缓缓闭上眼睛,虚弱地说道:「一定要杀了司马斗,一定要杀了他。窃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务必查明司马斗身边到底是谁在出谋划策。
凭他一个泥腿子,哪里来的胆子称帝?偏偏还是在这个时候,往朕心口上捅刀子。司马斗的举动,时机拿捏得太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甚至根本就是冲着朕来的。务必查明,给朕一个交代。这事,朕就交给两位爱卿。」
「陛下累了,歇着吧!司马斗那里,朝堂不会放过他,新皇也不会放过他。」
皇帝终於昏睡过去。
石温和凌长治离开了寝殿。
凌长治告诉他,「陛下册立平亲王为储君的消息,已经传遍行宫。皇后娘娘依旧昏迷不醒,太医正在诊治,说是怒极攻心,气狠了。成阳公主,幸亏有仲驸马拦着,否则不知道会嚷嚷出什么难听的话,给眼下这个情况火烧浇油。」
石温看天,天空阴沉沉。
他冷冷一笑,「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