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好几步,阿陀才放声号哭起来。
卫始加快脚步,一边骂他:「你还有脸哭?我怎么教你的?曹非没死!如果不是守将机灵把人给拦住了,你这就是给自己留祸根!还有,你预备去哪里找我?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打算回浦合?」阿陀摇头又点头,「他没死?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始说:「我在浦合就是为了养你,你回了魏,公主就把我招回来了。」阿陀缩在他怀里,害怕道:「公主会把我再送回去吗?」卫始心中沉吟,道:「为父也不知。不过你机灵点,见到公主,要心存敬意……多撒娇,公主对小孩子一向心软。」他轻轻教了阿陀一句。
这也是公主唯一的软肋。公主对妇人和小孩子总是更宽容几分,叫公主说,因为他们都是弱者,她这么厉害,所以只找强者欺负,对弱者只能多多怜惜。
听着像戏言,其实是真的。
卫始当即要带阿陀回乐城,现在走,明早就到了。阿陀忙道,「我还要去见魏国公主,我有一个小童托在她那里了。」
卫始问:「什么小童?你的侍从?」
阿陀犹豫半晌,低声道:「是曹家遗孤……」
卫始一边替他抆药,一边看他。
阿陀低头说:「我对他们有愧。他们兄弟三人,失了父母家人,与人为奴,都是我的过失。他们还一心待我,我就……」越来越愧疚。
卫始问:「那你想如何待那童儿?」
阿陀:「我要好好对他,就像对我的亲弟弟那样!」
卫始拿出衣服给他换,说:「去换上吧。你说得出,就要做得到。去吧,一会儿我与你去接那童儿。」
阿陀见父亲答应了,立刻说:「爹你看到包包一定会喜欢他的!」
卫始这才笑起来,「原来是想叫你爹多养个儿子。」
阿陀:「他答应了……我是说他大哥答应了,叫他跟我姓。」
卫始正色道:「胡说,你姓什么?」阿陀衣服也不换了,拿着腰带出来,坐在卫始面前,认真的说:「爹,我想姓卫。」
卫始珍惜的看着眼前这个好孩子,摸着他的头说:「不用,你是我的儿子,我们父子心里都知道就行了。这个姓,你还是不能改。不信,见了公主也是一样。」
阿陀多少有些灰心。他从父亲口中听过很多回公主,听得多了,就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公主说的从来没有错过,公主的话也一定会实现。夸张点说,她说太阳是方的,说不定日后人人都会把圆说成是方呢?
不过他都已经回来了,还顺利的见到了爹,那改不改姓,也不那么重要了。
阿笨等了许久,等到天都快黑了才等来使者。她立刻端正坐下,乳母、宫女也迅速来替她把衣带整理端正,才说:「请大夫进来。」
卫始进来,身后却跟着阿陀,阿笨一下子叫起来:「原来你先回来了!」
乳母觉得这不可能,阿陀一个人,没马没车,除非他会飞,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走到他们前面去啊。
阿陀没说话,只看卫始。
卫始已经听阿陀形容过仲夏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但没有亲见,他不会妄下结论。
他道,公主很盼望能尽快看到仲夏公主,所以如果没问题,我们这就坐上船先走吧,其他人可以慢一步。
阿笨茫然的看乳母,乳母此时也不能对她说话啊,她只好自己问:「大夫,那我的陪媵能带上吗?」
卫始摇头:「公主,请只带身旁亲近之人。船舍不多,不能装下许多人。」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到了鲁国,自然一切都要听鲁人的安排。
阿笨担忧一阵后也只能点头答应。她让乳母亲自去与陪媵们说清楚,别叫她们害怕,又叫宫女们去收拾行李,她在这里陪卫始说话。
等人少了,阿陀才开口,忙问:「包包在公主这里吧?他人呢?」
刚才进来就没看到包包,这可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阿笨说:「包包在睡觉呢,你不在,他就一直找你,这一路上偷跑了十几回,幸好人小,跑不远就被看到抓回来。」
阿陀忍不住站起来,看卫始:「爹!」
卫始对他点头,对阿笨说:「这小童也是我儿的良伴,恳请公主带他去把小童带出来吧。」
听到这声「爹」,阿笨有一瞬间的茫然,等她反应过来就大怒道:「你想叫我带你回鲁国就算了!为什么骗我说你是大公子?!」
阿陀瞪大眼睛,第一次不知如何解释。
卫始看向阿陀,再看看仲夏公主:「……」
乳母在陪媵那里安抚了好久才回来,一回来就看阿笨在宫女的安慰下哭得厉害,她大惊失色,忙奔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那鲁国大夫欺负你了?」宫女被阿笨抓住埋怨,但她也不清楚自家公主刚才说的是什么。
「公主说,大公子是骗他的,他不是大公子,只是个鲁国公卿之子。」
乳母顿时脸色大变:「果真?」宫女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他长什么样,我们都没看到啊。」
叫他们认定那是大公子的,一是曹非跑来搜人,还不搜到就不肯走;二来就是包包那声「公子」,小儿出口之言,没人怀疑真假,都以为他说漏嘴了。
后来公主一问,那人也直接承认了,他们也没想过他会骗人。
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挺儿戏的。
不过,他不是大公子总好过他是吧?
乳母想通后就劝阿笨:「公主不要再生气伤心了,他总有一条没骗我们,就是他确实跟鲁国有关。那我们日后还要靠他相助,不宜得罪他。」阿笨哭过一阵,又被乳母等人劝过,总算不太生气了。不过后来登船时,她对阿陀视而不见,一眼都不肯看他。
阿陀却尽职尽责的把他们给安顿好才回去见卫始。
卫始正在读书,看到他进来,不问别的,先说:「回来了?你说你读到这里了,那我考考你这一段。」
包包捂住嘴,坐在旁边,他面前倒是有吃有喝,有一卷书,也是叫他翻着玩的,上面全是画。
——这个爹,比曹大夫还凶呢,公子的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