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新年到来,大庆三日
漆鼎看着下面跪着不肯起来的曹非,叹道:「阿钩,快起来。你自从投到我家以后,尽心尽力,不过是这一次而已,难道我还会怪你?」
曹非仍不起来,漆鼎又叹了几声,不得不下去扶他,一扶才发现曹非满脸是泪。
「阿钩,何事如此伤心?」漆鼎大惊,连忙问道。
曹非放声大哭,抱住漆鼎的手哭道:「我愧对四公子!公子待我如友,我却……」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他捂住脸。
漆鼎索性也不站起来了,就坐在曹非身边,唤人拿来美酒,他倒了两杯,把一杯推给曹非:「喝。」
曹非痛饮了一壶之后,借着酒意向漆鼎坦白了一件事:他本为魏人。
漆鼎自然大惊,惊讶之后反倒感同身受的说:「怪不得……你这次在魏国久久不归,是回家乡看望家人了吗?」他连叹几声,唤人:「再拿酒来!」
这回侍人送上了两瓮美酒,漆鼎弃杯不用,抱起一瓮仰头饮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兄到我家数年,我与兄虽……虽名为主仆,但我心中却是把兄当成亲人看的。」漆鼎似乎被酒意引动愁肠,苦笑道:「我父不喜我,以我为敌。我的兄弟无不想杀我,我也无妻儿,活到今日,一事无成。」他对曹非深情的说,「当日,我一见兄长,就对兄长一见如故。这么多年,兄长多番助我,我能有今日,多亏了兄长从旁相助,今日……兄长要走,我、我心中再是不舍,也只能让兄长离去!」
曹非只是沉默,不停的往嘴里灌酒,两人喝到天黑,又醉到天亮。
天亮后,侍从才敢进来叫醒漆鼎。漆鼎不快,推开他:「不要闹我!去去去,让我睡!」
侍从发愁,硬是把他架起来说:「公子要睡也回榻上去睡,躺在地上算怎么回事!」一边也埋怨曹非,「阿钩你在此怎么也由得公子任性!」
曹非那边也有几个侍女服侍。
漆鼎洗漱过后,酒醒了一些,命人去准备仪程。
侍从奇道:「何人要出门?」他转头看曹非,道:「阿钩又要出去?可他不是才回来?何况都这个时候了,郑粮早就没了,要买,也要到明年再说了。外面可还下雪呢,哪怕大雪天赶人出去的道理!公子真是不体贴人!」
漆鼎被自己的侍从责备也不生气,柔声对他:「休要多言多语!快去准备,多备些钱。」
清晨,阳光不那么强烈。屋外的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无数奴仆正在清扫积雪。
漆鼎携着曹非的手走出来,两人在已经清扫过的回廊上缓缓而行。
四下无人,漆鼎一路将曹非送到了二门外,前面是宽广的庭院,穿过前庭就是大门了。
「兄长此去,只怕日后相见无期。」漆鼎叹道,他千般不舍的放开曹非的手,郑重一揖:「兄长,走吧。」
曹非从昨晚就一直很沉默,此时才道:「……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漆鼎此时的惊讶是真的了,他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曹非。
「我父早在我离家后没几年就死了,我母早逝。我家本就只靠叔父操持。先王去后,叔父辞了官,带着家人都走了。我这次回去……」曹非的面上露出一丝真实的茫然,「想给我爹磕个头。」他对漆鼎一笑,「却连坟都已经迁走了。」
漆鼎笑不出来,那些浮夸的悲伤、离情、不舍,在此时都显得尴尬了。
漆鼎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曹非,他在等曹非下面的话。
曹晨无遮无拦的目视漆鼎,「我与公子相识已有十年,我知公子自有高志,现在不过是担忧宝剑锋利,宝光耀眼,这才让宝剑卧於锦绣堆中,让美酒与胭脂去浸润它。」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冬日庭院中回荡,如金如铁,铮铮锵锵,入耳自鸣。不知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因为他这个人。
漆鼎玩味的笑了,「兄长此言,愚弟听不懂了。」
曹非笑了一笑,突然对着漆鼎大礼参拜,「我混沌半生,一事无成。我不想到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白来这世上一回!」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如狼似虎,「便是此名此姓不得显於人前,我也要做出一番事业。」
漆鼎沉默一息,错开一步,拉开了与曹非的距离。
「兄长,还请起身。」他平淡的说。
曹非顺从的站起来,「我本名曹非,家祖赐字凡人。」
漆鼎轻喃道:「凡人……」非凡人也。曹家先祖一定对这个子孙寄於厚望。
曹非道:「我欲入郑。」
漆鼎:「凡人兄不打算回魏国吗?」
曹非摇头,「魏国,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认识曹家的人太多,他担心有所做为会连累家人?
漆鼎问:「凡人兄入郑,意欲何为?」
曹非看向漆鼎,轻声说:「以郑,欺燕。」
漆鼎一怔,仰头大笑,「凡人兄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是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曹非哂然一笑道,「公子当然是要杀我的。我与燕为敌,公主当然也要以我为敌。」
漆鼎深思的望着他:「那……凡人兄又为何要对我这燕人说,你要与燕为敌?」
曹非理所当然的说:「因为现在的燕,还不是公子的燕。」
说罢,他一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漆鼎在他身后喃喃自语:「不是我的燕……」所以,你要郑国来攻打燕国——攻打燕王吗?
漆鼎回去后唤来侍从,「去叫阿饼来。」
阿饼无名无姓,他因为肚饿,因为一块饼自卖自身,成了奴隶,又因主人被杀,流落在外。在漆鼎得到他之前,他已经辗转十数个主人了。
漆鼎发现阿饼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本事,他总能发现别人的秘密,在钻营打探上,他仿佛无事自通。得了阿饼后,漆鼎知道了很多别的燕贵的秘密。
他没有给阿饼姓氏,别人看阿饼还是一个奴隶,可漆鼎却十分看重他。
早在曹非第一次替漆家取来万担郑粮的时候,漆鼎就已经让阿饼去打听他的消息了。之后曹非会到漆鼎这里,也是漆鼎特意设计的。
「阿饼,曹非这次去魏国的事,你去打听清楚。」漆鼎道。
阿饼看起来很不起眼,他有一个过於宽大的脑门,杂草一样的眉毛,一双睡不清的肿眼睛,一张大嘴。谁看到他,印象可能会是脏、傻、蠢,唯独没有精明。
曹非走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他就消失了。只带走了一个随从,黄苟。他的车夫都没带。
曹家的下人很少,奴隶也不多。曹非不喜欢用奴隶,他只用必要的人,在燕贵中这样的人不多,哪怕是外国人,到了燕国也会开始蓄奴的,燕国的奴隶太便宜了,便宜到没有人会舍得不用奴隶这么好用的的劳力。有的人家舍不得牛马,就用奴隶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