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威仪
龚香匆匆赶到莲花台,因为就在前天,突然从宫中冒出一个「受王后大恩」的侍女,她还怀有大王的骨肉!
新上任的蒋内史雷厉风行,不但敲定了此女的身份,还借着冯司甫的东风,把这件事传遍了大街小巷。现在街上人的都在传颂先王后的美德。
他走进金潞宫,刚好碰见出来的冯丙,他上前拦住路,隐含怒气的先施了一礼,道:「多日未见,司甫大人怎么看着憔悴了许多?」他装做刚刚想起的样子,「啊,对了,听说前几日在北城摘星路那里,有一伙孝子送先父归家时不小心把车给推翻了?」
如果不是龚香知道那里住的是冯瑄一家,才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听说这件事后,他就猜车里的人估计是冯营。
可怜冯营一世风光,临死却要偷偷摸摸的回家,还不敢走前门。
冯丙不管是被他拦着还是听到刚才的话,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化,就像说的不是冯家的事一样。
龚香拿他没办法,忿忿然的让开路,冯丙随即大步离去。龚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嘀咕:这冯丙为什么要配合蒋龙呢?
大王有子的事现在已经成了定局,这个孩子的身份也再也没有别人插手的余地。能够对这个侍女发话的两个女人全都已经死了。
他走进正殿,看到蒋龙……这个新上任的内史,手段了得。
蒋龙和冯瑄坐在一起,两人在商量些什么,抬头看到龚香,蒋龙起身行礼。
「蒋内史千万不要多礼。」龚香摆手道,「你我同在大王身边,就如同兄弟一样,不必见外。」
蒋龙顺杆道,「那小弟就腆颜唤一声四海兄了。」
龚香不理他,撩袍子坐下,对冯瑄道:「近日如何?」
冯瑄瘦了很多,但看着却更显风采,他扯了扯嘴角,「尚可。」说罢扔了一卷竹简到龚香膝上,「快看一看这个。」
龚香展开,原来是合陵并其他十八个城镇今年的贡品。一些小城镇自己送贡品路上怕出事,最多的就是讨好一下周围的大城大镇的太守,到时附在这些大城的贡品后面,如果贡品简薄也不要紧了。
龚香一看这长长的一卷东西就头疼,唤人拿灯来,再取案、帛和笔,「嗯……让我看看……」
蒋龙这个内吏还远远不能像冯瑄和龚香一样去碰那高高的两担竹简,但他也没有离开。大王正在睡觉,他不需要去大王面前,他紧紧的粘住了冯瑄,做了他的跟屁虫。而他的「职责」在很大程度上和目前的国事息息相关。
在今年各城镇的贡品中都有两类苍促添加的东西:一类是给先王后的葬礼,一类是给新王后的。
龚香一边抄录一边发笑,因为大半的城镇显然都没有准备,突然之间王后死了,新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了,除了合陵龚家这种有些家底的世家之外,其他的小城镇只好把同样的准备三份:一份给大王当贡品,一份给先王后当丧仪,最后一份给新王后当贺礼。
蒋龙小声说:「关於先王后的陵寝有件事……」
冯瑄和龚香都抬起头来,龚香笑道:「让我猜猜:是不是没钱了?」
钱,当然是有的。姜元每年收到的各地税赋大半都被他用来建陵了,但显然他不想在自己的陵寝没盖好前先去盖先王后的,哪怕先王后已经死了。
但将先王后停在露天里也不合适。蒋龙想的是先盖个小宫殿暂时用来存放先王后的棺木。他想的很好,问题是他要从哪里把这笔钱给「要」出来。
花钱的事,在告诉大王之前,他要先说通冯瑄和龚香。
「你想的是很好。」冯瑄赞同蒋龙的想法,但他说:「可是这笔钱,不能从今年的钱里拿。这里的一笔笔钱,大王都会过问的。」
龚香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个城镇,再征一次税。」只要悄悄的,大王是不会知道的。问题是哪个城是软柿子。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这件事算是大概有了眉目。
蒋龙捏着这四五个□□字,打算回去就让家里去这几个地方看看,看哪几个能要出钱来。他准备告辞,龚香叫住他:「等等,蒋内史,那个淑女现在何处?」
虽然刚才才求人家帮忙,蒋龙过河拆桥却十分熟练,笑得滴水不漏,「自然是在承华宫,先王后怜惜此女,早就准许她住在承华宫了。」
之前有没有住,龚香又没去承华宫天天蹲着看。
龚香失笑,摆摆手,放蒋龙走了。
「长进了。」看着蒋龙年轻的背影,他叹了句。
「蒋家男儿。」冯瑄也难掩感慨。
从此这个少年才算是真正成长起来了。
——前脚似乎还在怀念先王后,转头就能往先王后头上栽脏。这还是几个月以前被公主留宿一夜就匆匆逃走的少年吗?
冬雪把莲花台变成了仙宫。
姜元披着狐裘站在回廊上,看着眼前银妆素裹的莲花台舍不得回去。
「这才是仙宫啊……」他连连赞叹,举步走下了台阶。触目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银白。看不到一个人影,一行小小的麻雀在雪地里蹦蹦跳跳,踩下一个个小脚印。等人走近,扑楞楞翅膀都飞走了。
姜元的脸很红,整个人像烧开的锅一样从头顶冒热气。他没有戴帽子,出来前披上的狐裘,不一会儿就热得他敞开了怀。他的头发都汗湿了,从脖子到胸口全是热汗,好像这不是雪国,而是盛夏。
他在雪地中大踏步走着,怜奴和姜奔还有一些侍卫陪着。姜奔和侍卫瞠目结舌的看着大王把皮裘解了,只穿单衣在雪中也不觉得寒冷。
姜元大笑,人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他却不惧严寒,可见山人的丹确是不凡,说不定再吃一段时间,他也能脱胎换骨,飞升而去!
怜奴上前拾起皮裘,追上去道,「爹爹真的不冷?」
「不冷!」他索性把狐裘给怜奴披上,发烫的手在他冻得冰冷的小脸上一捂,哈哈大笑。
怜奴羡慕道:「我听人说,修炼得道的人腹中会有一个宝贝,从此不惧寒暑,不食凡粟。我看爹爹现在就是这样!」
说起来,现在姜元确实不怎么想吃饭,不管是多美味的食物,他吃起来都没什么滋味。他现在就是喝酒,吃点山人做的玉蜜,就是勉强吃一点蒸饼,那也是怜奴再三劝说的,他还更愿意服丹呢。
服丹后,他虽然也会有强烈的食欲,但只要吃半块蒸饼就再也吃不下了。
姜元听了这话就更高兴了,拉住姜奔和侍卫在雪地里比武。
怜奴听了以后,悄悄提醒姜奔:「一招不敌。」
其他侍卫都不需要他去提点,只有姜奔。
姜奔听了以后点点头,持矛冲上去,他的武艺都是姜元亲手传授的,虽然几年没跟姜元对打,但以前他和姜武都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所以冲上去时,他还有些胆怯。
结果两矛相击,他怔了一下,条件反射想推回去就看到怜奴背对着姜元对他「担忧」的大喊:「二哥小心啊!」
他顺势倒了下来,摔出去半丈远。
其他侍卫立刻「扑」了上去,与姜元继续打,一个个都如猛虎下山,倒的一个比一个快,一个比一个夸张,还有人不小心摔到水道里去了,砸破冰面,狼狈不堪。
怜奴上前扶起姜奔,「担心」的问他,「二哥,你没事吧?摔狠了吧?站得起来吗?」
姜奔想站起来,被怜奴死死按住,他就继续躺着,看着姜元力敌千军,横扫一片。
最后,姜元看着眼前被「打倒」的一大片人,得意极了。
怜奴过去抱怨,「爹爹真是的!怎么不手下留情?一下子打伤了这么多人!二哥现在还站不起来呢!」
「一时没收住手,是孤的不是。」姜元最后打得越来越得意,确实是没有「留手」。
侍卫们都哎哟哎哟的互相搀扶着爬起来,有一个见到姜元走过来,竟然「吓得」跪倒在地,姜元得意的哈哈大笑,大步走过去,怜奴的埋怨个不停:「爹爹真是不该如此!」
「他们都是凡人,哪里敌得过爹爹神勇的一击?」
「爹爹也不怕打死他们!」
回到宫里,姜元有些疲惫了,但刚才的酣畅淋漓的一场「比斗」让他的心情很好,怜奴的埋怨听起来也不难听,他坐下来,怜奴叫侍人进来侍候他更衣,他道:「好了,孤知错了。你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如果有受伤的就给他们一些钱,一些药,让他们好好休养吧。」
怜奴翻了个大白眼,「又要多花钱了。」一边赶紧去了,还大声叫人:「快快快!多叫几个人跟我去抬人!」
姜奔他们早就回去了,怜奴还是大张旗鼓闹了一番,死活把「大王神勇,力战数十侍卫」的流言给砸实了,等他用钱把几个侍卫给暂时哄出宫之后,更有人说大王吹口气就把面前的几个人给打死了,没见好几个人都不见了吗?
姜元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了两天,听到这个还大吃一惊,叫来怜奴:「有人死了吗?」
怜奴也小心翼翼的说:「一个磕着了头,一个手脚胳膊腿都断了好几节,我吓死了!赶紧让人给抬走了。」
姜元竟不知自己竟然已经有了如此的「神力」。
怜奴道:「爹爹服了这么久的仙丹,只怕已经有了几分仙人气象,那些侍卫都是凡胎,怪不得不敌爹爹!」
「是吗?竟然是这样吗?」姜元得意之下,叹道:「怪孤,怪孤了,唉……」
「爹爹也是第一次不知道,以后不跟他们比试就行了。」怜奴笑道,「只怕现在国中能与爹爹一战的人一个都没有!」
大王与人比斗大胜的消息,龚香和冯瑄也都听说了,两人一笑了之。他们现在两三天来一次就行了,大王每次服丹都要睡上一日夜才甘休。几天后,两人进宫,蒋龙已经在恭候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