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叫来眫儿,他长身玉立,仿佛庭前修竹,站在那里不说不动,目似点漆,对着人一望,就似脉脉含情。
从人一见他就不免多嘱咐几句,「你一向聪明,主人很看重此事,你该知道轻重。那公主年纪,想必没见过多少人,你多多美言,如能就此得了公主欢心,将你要过去,也算是件好事。」说完,从人叹了口气,又道:「你出来,夫人知道吗?」
眫儿妙目一转,不开口便似笑,一开口更是声似琴筝,锵锵自鸣,「哪敢让夫人知道?」他悄悄对从人说,「我是偷跑来的。让夫人知道我来见爹,肯定饶不了我!」
从人见他从一个小孩子长到这么大,雪般晶莹的孩子,却被磨砺得如金石一般坚硬,心更软了几分,温声道:「若有机会,就出去吧。」
眫儿又笑了一下,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出去后,只怕我活不到天黑。」
从人哑口无言。眫儿这般容貌,生在他身上,就是个罪过。
摘星楼里,冯瑄又在给姜姬说笑话,今天的笑话是龚獠,就是那个姜姬的「前追求者」。
自从知道姜姬可能要嫁给蒋盛后,龚獠就特别自觉的退避三舍了。然后开始四处「求妻」。
「可不是我在公主面前诋毁他。」冯瑄笑道,「他真是对着乐城中好几家人递了礼物,登门拜访。」
而且他眼光很高,不是家主的女儿都看不到眼里。
在冯家,他求娶冯营之女冯乔;在蒋家,他求娶蒋伟之女;在其他人家也是如此。但冯营收了礼物就把他赶了出去,蒋伟把蒋丝娘塞给他,其他几家也都呵呵一番,不理会他。
最后,龚獠可能是看这样下去不但没有妻子可娶,连脸面都丢尽了,便匆匆跟蒋家商定,迎娶蒋丝娘。
但谁知蒋丝娘不愿意嫁!
冯瑄大笑:「他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说笑着,冯家从人进殿道:「有人来了。」
冯瑄:「什么人来?」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从二楼往外看,能看到宫门那里去。他站在高楼上,叹道:「不想我有生之年还能进摘星楼一观。」说罢望向天空,「听说夜里,这里更美。」
宫门处确实有一队人正向这里来,不一会儿就走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看来果然是来求见公主的。」冯瑄说了又笑道,「只怕是龚獠来求公主不要怪罪他的。」
「为什么?」姜姬问他。她总觉得这里的人的思考方式跟她有很大不同。
冯瑄不答,反教她道:「公主,如果龚獠来了,您一定不要见他。」他指着楼下诺大的庭院说,「让他用礼物把这里堆满!您才能原谅他!」
姜姬挑眉:「……为什么不能见他?」
冯瑄道,「您是公主,他对您不忠诚,这就该罚。」
「……其实,你只是想捉弄他吧?」她盯着他,问。
冯瑄噗的笑了。
果然如此。
那一队人渐渐接近了,在盛夏的阳光中,那一队人里有一个人在反射阳光似的。
姜姬盯着那人看,待他越近,更觉得这人不一般。
冯瑄也看到了,他看姜姬神色,虽然为其所动,却不像是惑於美色的样子。
「公主,一会儿让他上来吧。」冯瑄道。
姜姬转头。
「您不想亲口问问他吗?」他笑着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这么漂亮的人,应该很有名才对。
冯瑄摇头,轻描淡写道,「不知是何人的内宠,我不曾见过。」
姜谷、姜粟和姜旦都在一楼,看到走近的眫儿,三人全都说不出话来。
眫儿早习惯了女人看他的眼神,站得远远的,温和道:「某来求见公主,不知公主可否赐见?」
他连问两遍,不见有人答话。
他看旁边明明站着别的人,可那些人就像没看到他一样。
……楼上有人。
公主在楼上,有他人相伴。
眫儿紧张起来,如果只有公主,他有自信不会有事,可如果有旁人在,若那人对他不喜,只怕他今日就要在此送命了。
这时,楼上下来一声,楼梯声每一阶都一样,轻重、节奏,简直像一个高明的鼓手在敲鼓。
眫儿心中一寒,这是个高手……
那人下来了,他站在楼梯上对眫儿上下一打量,露出个笑来:「请上来吧,公主有话问你。」
眫儿不认识此人,可只看了一眼,他就赶紧把头低下来了。有时嫉妒他的人比爱他的人更多。
姜姬听到那楼梯上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似乎能感觉到那个上楼的人有多犹豫,又有多不愿意。
渐渐的,一个人慢慢上来了,他身着青色丝绢,发似漆染,雪白的脸和脖子微微反着光,他垂着头,从她这里只能看到他英挺的眉和如花瓣一样鲜润的嘴唇,等他走上来,抬起头后,姜姬都觉得眼前一亮,目光像被粘住一样无法移开。
真是一个……漂亮的人,简直像精灵一样。
眫儿在这样的目光下更觉紧张,他跪伏下来,恭敬道:「公主,奴奴得公主赐见,三生有幸。」
姜姬不觉放柔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眫儿。」他道。
姜姬念了两遍,「是期望、盼望的意思吗?」
眫儿惊讶的抬头,犹豫再三,带着一份羞耻答道:「……不是。」
看来是别的字。
姜姬没有再问这个,就问他是哪一家的人,为何来送礼。
眫儿道:「奴奴是蒋家从人,这是我家主人送给公主的礼物,因为未曾来拜见公主,心中不安,求公主宽恕的。」
蒋家?
姜姬刚皱眉,就见冯瑄给她使眼色,她转念一想,问:「你主人的名字?」
眫儿:「家主蒋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