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海交界处,江鱼与海鱼混杂,种类与数量都不少,所以捕捞的渔民极多。他们所在的新田镇离入海口有点距离,倒是从未来过此处,陈平生天生是个渔夫,这次到了江海口,颇有点如鱼得水的乐趣。
莫尽言看着陈平生乐滋滋地收着网,心里颇有些歉意。陈平生天生就该是过这种平静生活的人,每天打打鱼种种地,无风无浪地过这一生。
因为自己,他也走上了这条朝不保夕的道路,这让莫尽言有了一些罪恶感。不管这次的结果如何,一定要同关龙飞辞行了,到时候让陈平生去做点小本生意吧。
「好了,网收好了,我们这就去卫平?」陈平生将渔网拎起来,甩了几下水,将网铺在船篷上晾晒。
莫尽言回过神来:「嗯,好,这就出发。」
卫平镇是个临海小镇,有一个不算浅的海湾,以前也是个小海港,一些中小船只可以出入此处,是以前朝时这里还是个比较繁华的小镇。后来随着禁海令的颁发而没落了下来,除了近江海打渔的渔船,别的船只却是难得一见了。
莫尽言将小船靠了岸,同陈平生提着早上新打的鱼,上得岸来。许哥飞身上了莫尽言的肩膀,一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路人,也接受着路人的行注目礼。
莫尽言根据陆赛虎告诉自己的地址,一路打听过去,在镇西头的一户院门前停下了:「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个院子与临街的其他院子是连成一片的,不过却是最边上的一户人家,往那头便是菜地和农田,此际万物生机勃勃,满目翠鸀,入目煞是清凉,倒是一个好所在。院门上过年时贴的秦琼尉冲恭门神还有着未全退去的残红,下面一截不知被哪个调皮的孩子给撕掉了。
莫尽言扣了扣门环,不多时里面便响起了一个女声:「谁啊?」
莫尽言答:「卖鱼的。」
里面过了片刻才有人回答:「稍等片刻。」才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老妪,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你的鱼怎么卖?」
莫尽言压低了声音问道:「府上可是姓关?我是关爷的朋友,前来拜访关夫人。」
那个老妪吃了一惊,连忙打开一扇门:「进来吧。我看看你的鱼怎么样。」
莫尽言和陈平生跟着进了门,老妪将门重新关上了,走过来带路:「两位这边请。」这老妪是关家的老仆妇,陆赛虎临走之前,将关家的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了两个忠诚的仆妇和粗使丫头下来照顾小夫人。
莫尽言和陈平生在小厅里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只有四间房子,厅堂里正对着院子,院子不大,靠墙边的竹竿上晾着一些小儿的衣服。
一个丫鬟端了两杯茶水上来。莫尽言对丫鬟道:「姑娘,我这里有早上打的一些鱼,你舀去收拾了吧。」
丫鬟有些冲疑,不敢接。
莫尽言笑道:「我这是顺道打的,并不是特意买的。我与你家关爷是极熟的朋友,我们之间不拘这些小节的。」
那丫鬟这才接了过去,福了一福:「那就谢谢二位了。」
丫鬟提着鱼篓走了。莫尽言又稍等了片刻,先头的那个老妪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从隔壁的房间跨了出来,一面回头对身后的人说:「小夫人,客人在这里。」
莫尽言站起身来,正待行礼,却发现老妪身后的女子迈门槛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磕了一下,猛地往地上扑去,连忙跑上去扶住了对方的胳膊。却被对方死死抓住了手臂:「小言,是小言吗?」
莫尽言一下子石化了,这个声音,不是出现幻听了吧?尽管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但是这声音他从小听到大,是不可能认错的,他有些艰难地发出声音:「芸姐姐?!」不自觉间,喉咙已经哽咽了。
聂芸抱着莫尽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面哽咽着说:「是我。小言,真的是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老妪怀里抱的孩子一见母亲哭,便哇哇大哭起来。老妪对这一幕显得十分吃惊,她一面安抚手里的孩子,一面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主人,这个小夫人从来都是很冷淡的一个人,喜怒不形於色,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这个男人这么失态,这人到底和小夫人什么关系。
莫尽言此刻已经是成人的体魄,高大挺拔,聂芸在他怀里显得格外娇小。他一面垂泪,一面还惦记着男女身份有别,赶紧将聂芸搀起来,扶坐到椅子里:「芸姐姐,坐下说。别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在此处?」
聂芸哭了好一阵子,舀着手绢抆拭了一下眼泪,止住抽噎,睁大泪眼打量莫尽言,并不答话,只是双手合十,抬头向天:「没想到小言还活着,真是谢谢佛祖。」转过头来拉住莫尽言的衣袖问,「小言,我去让人打听,均是说你已经不在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