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尽言看着陈良,点了点头:「好的。谢谢你照顾俞大哥。我走了,再会。」
陈良目送莫尽言上了船,见他划着小船,往北面去了,转了个弯,消失在了悬崖后面。
他良久都收不回目光,莫尽言居然是个男的,为什么大人在他的牌位上写着「妻莫氏尽言」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是契兄弟的关系?但如果是那种关系,这莫尽言为何又要急着离开,不跟大人一起回去呢?不对,大人说了,让他回去买年货,难道他们在哪里还有一个家不成?可是怎么又从未听大人提起过。
这中间错综复杂,真是叫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的,也许只有当事人能够明白了。
陈良怀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返转,发现俞思冕已经下令所有官兵拔营返回了。南竿岛上留下一个百户的兵力守着,这样不管是倭贼返还,还是海盗返转,也应当足够应对了。
这次的收获颇丰,出来一趟,不仅击退了前来偷袭的倭贼,也缴获了三艘大船,对镇东卫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而对俞思冕来说,这一次巡防,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收获,否则他不知道莫尽言还活在这世上,与他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明明活着,自己却在悼念他。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相会了,而且很快就会再相见。
俞思冕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哪回像现在这样急切盼望着过年。这比幼时盼望母亲亲手做的新衣服、得到祖父和父亲手里的压岁钱都急切,他想见小莫。他还想找个机会同他表明心迹,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
到了腊月中旬,俞思冕便开始准备过年事宜。他让绣娘按照比自己略小一点的尺寸,给莫尽言做了几身衣裳,从中衣到外袍到披风都有。又让陈良去准备各式用品、吃食。
陈良一声不响地一一办妥了。
俞思冕想了又想,又跑到福清街唯一一家弓箭铺子,买了一把上好的牛角弓,上次看到小莫的箭法极好,应该配一把好弓才行。
到了腊月二十六,衙门里放了春假,又加上沐休的时间,前后共有十来天。俞思冕琢磨着莫尽言也该回来了,若是还没回来,去长乐等他也是一样的,便带着陈良,打马去了长乐。
偏巧这一日莫尽言也从关龙飞处回来了,与他一道回来的,自然还有陈平生。他俩早半日到,已经将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许哥的翅膀也好了,飞得欢实得很,在白果树上来回倒腾,倒挂金钟,玩得不亦乐乎。
俞思冕进了长乐城,一打听,便找到了福安街。福安街不宽,不是商舖街,街巷很安静,只有些老人在晒太阳,孩子在嬉戏玩闹。街两侧的院子都是整整齐齐地沿街排开,那棵白果树分外醒目,在街头一眼就望到了。
俞思冕打马向前,一看大门,松了口气,院门前洒扫得干干净净,看样子是有人在的,小莫应该已经回来了。
陈良上去叩门,来开门的是陈平生。
「请问,这里是莫尽言家吗?」陈良问。
陈平生看一眼陈良,又打量一下他身后的俞思冕,愣了一下,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俊的人,比莫尽言还俊,遂点了点头:「是。请问你们是?」
陈良拱手赔笑道:「在下陈良,家主人是莫尽言莫公子的故人,我家主人姓俞。」
莫尽言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来:「陈哥,是谁来了?」
陈良以为是在问自己,忙答:「是我来了。」
同一时间,陈平生答道:「说是你的故人,一位姓俞的官人。」
陈良和陈平生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原来双方都姓陈,他们都以为莫尽言在同自己说话。
莫尽言扔下手里的棉被,赶紧跑了出来,满脸惊喜:「俞大哥,陈大哥,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过两日才到呢。快进来!」说着上来帮俞思冕牵马,转头对陈平生介绍,「这位是我俞大哥,这位是陈良陈大哥。俞大哥,这位是陈平生陈哥,他是我以前的乡邻,我俩在飓风中一起落了难,他家被洪水冲了,家人也都不在了,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我就叫他一起来家过年。」
俞思冕礼貌性地朝陈平生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对於不太熟悉的人,他的态度总是疏离的。
陈平生憨厚地笑一笑:「两位请进,我去烧水泡茶。」
莫尽言将马拴在白果树上,回头对俞思冕说:「以前在渔村的时候,陈哥对我照顾不少。」
「是吗?那要多谢谢他才是。」俞思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疙疙瘩瘩起来,这个陈平生,和小莫不是一般地熟啊,还很照顾小莫。
莫尽言哪里知道俞思冕的心思,他高兴地领着人进屋,一面走一面说:「俞大哥到得可真早,我们也才到家,看今日日头好,正想晒晒被子呢。」
「我来帮你。」俞思冕含着笑对莫尽言说。
陈良的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三年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自家大人做过这等事。
莫尽言将房门洞开,被褥都搬了出来,晾晒在白果树下的竹竿上,又将床板都洗刷了一遍,舀出来晾晒着。
俞思冕从未干过这类活,不知道睡个觉居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但是他却诚诚恳恳卷着袖子帮莫尽言打水,搓抹布,天太凉,他不舍得让莫尽言泡多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