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乐途
俞思冕坐在船头,看他走到船尾,解开系在岸边树上的缆绳,用竹篙轻点着河岸,船儿轻巧地离了岸。莫尽言走到船桨的位置,双腿微分,操起双桨,微弯着腰,将船桨往前推出去,又往自己身上拉回来。那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船轻晃了几下,入了深水,变得平稳起来。
莫尽言与俞思冕是正面相对的,但是莫尽言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专心地划着桨,身子上下起伏着,好像这世上只剩下这一件事了。俞思冕看着他,山峦田野自他身后如彩练一般迅速晃动掠过,时值深秋,霜染枫林醉,红红黄黄的色泽斑斓绚丽,燃烧着最后的余力,身着靛蓝色短打衣着的莫尽言,仿若这深秋里的一枝劲松,隐忍而富有朝气。
莫尽言知道俞思冕在看自己,他的心跳有些不稳,心底似有一把火在烧着,慢慢地,那火就蔓延到心口、胸膛、颈脖,还要继续往上蔓延,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知道自己很快便要无法强自镇定下去了。就在这时,俞思冕开口了:「小莫,你教我划船吧,比你一个人总要快一点。」
莫尽言心神一收,终於恢复了正常呼吸:「可是俞大哥你的伤口还没有痊癒,万一拉扯到你的伤口怎么是好?」
俞思冕坚持说:「你可以教我一点轻便的,比如撑篙之类的,动作幅度不太大的我都能应付。」
莫尽言想一想:「江水太深,撑篙不合适。俞大哥你来帮我摇橹吧。」
橹跟桨具有类似的功效,都是推动船只在水中前进的,橹通常安装在船尾,桨则在船两侧,橹摇动橹时不离水,如鱼尾一般在水中左右摆动,形成推力,推动船只前进,非常省力,因此自古有「一橹三桨」的说法。橹比桨的推进功效更好,但是它的方向性不如桨,橹适合在水流比较平缓的水流中使用,如果水流冲力太大,船逆水而行,船头就容易偏向,这是莫尽言用桨而不用橹的缘故。
俞思冕早就看到船舷边放着的略带曲状的橹了,他对船的构造不太熟悉,以为那只是个备用的船桨。莫尽言穿过船舱走到船尾,从船侧取下橹,在船尾安装好,握着橹柄,轻轻地左右摇动了两下:「俞大哥,你像这样摇动就行,很简单的,这样我们合力,船速会快很多。你来试试。」
俞思冕搓搓手,兴致勃勃地从莫尽言手里接过橹,左右轻晃了两下,船果然在向前移动,欣喜道:「果真在动呢。」又使大力摇动了两下。
莫尽言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俞大哥你摇橹吧,别太用力,小心伤口。我去划船了。」说着穿过船舱,去船那端划桨去了。
有了两个人的合力,这船行的速度果然快多了。俞思冕有了事做,连晕船这事都忘掉了。莫尽言既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自己能和俞思冕一起划船,惆怅的是,这么一来,船就快了,那么他们分别的日子也就近了。
两人一前一后划着桨、摇着橹,船如鱼儿一般灵活自在地在江中疾驶,一下午工夫,比平时多走了十几里水路,两个人的速度还是比一个人快多了。
傍晚的时候,夕阳慢慢坠入苍茫的暮色之中,莫尽言将小船停泊在一处河湾里,那儿背着风,紧挨着河堤的是一大片橘子林。在逐渐加深的暮色中,还可以看见墨绿色的枝叶间若隐若显着点点红色的果子。
俞思冕是北方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橘子,好奇地问:「这个季节了,果子还不摘,不怕坏掉吗?」
「果子太多了,一时间卖不完,摘回去放着更容易坏,不如就挂在枝头上了。橘子是经得起风霜的,打上一两次风霜不会坏掉。」莫尽言解释道,「我准备上岸去看看,俞大哥你去吗?」
「去买橘子吗?」俞思冕来了兴致。
莫尽言点点头:「是的。」
「那一起去吧。」
「好,你等等我。」莫尽言从船上拿出一个篾织的笼子,尾部很大,还往内收的,嘴很小,他在里面放了点不知什么,随手扔在船边的水里,「好了,走吧。」
俞思冕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下个鱼笼子,一会儿看能不能捞点什么上来。」
莫尽言跳到岸上,伸手扶了一把俞思冕,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爬上了河堤,到了橘园边上。莫尽言垫脚看了一下:「俞大哥,前面是不是有个茅屋?」
俞思冕个子高,引颈看了一下:「好像有个茅草屋顶。」
莫尽言钻进橘林里,俞思冕跟上去,浓郁橘子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神清气爽,时不时有红艳艳的果子被扫到,沉甸甸地晃动着。人还没到,莫尽言就出声了:「主人家在吗?」
话刚落音,便有一条狗吠叫起来了,有个比较苍老的声音喝道:「大黄,别叫,给我回来!」过了一会儿,有人分枝拂叶过来了,是一位年迈却不老态的老者。
莫尽言笑着打招呼:「老伯,这橘园可是您的?我们划船路过宝地,见橘子长得好,想要买点橘子润口舌,不知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