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旅途
福建自古就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山多水多耕地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千百年来人们的生活方式。生活在江河沿的人们,大部分都谙熟水性,能打渔撒网,能划船装载。莫尽言就是典型的江边人,他不仅会打渔、织网,还会造船、划船,他爹曾经说过,艺多不压身,多学一点,说不定能在危难时刻帮自己一把。又胜在他聪明,学什么都上手极快,所以在父亲去后,也能活得有声有色。
莫尽言父亲去世那年,他不到十三岁,个子小,连渔船担子都够不着,为了餬口,他替人织过网,给造船匠人打过下手,还在闽江以及各支流上做了一年多的小船工,替人做饭、撑篙、划桨、掌舵。
俞思冕听着莫尽言说起自己的经历,不由得十分惊讶,这个孩子,听说到年底才有十六岁,却有着常人难有的曲折而丰富的经历,真是令人吃惊。生活的重担压在那副尚显稚嫩单薄的肩上,却没有将他压垮,反而使他越来越坚强,等他到自己这个年纪,说不定会比自己还有担当吧。这么想着,心酸之余,又有些佩服。
莫尽言特意去查了老黄历,十月初八是个宜出行、行船渔猎、上官赴任的好日子,出发的日子就定在这天了。早两天,莫尽言就将自己家里的篷船修补好缝隙,下到水里浸泡了。出发这天,他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搬到船上,还备好了被褥衣裳,这都是出远门的行装。这次逆水而上,至少要在路上走上大半个月,也就是说,他还能和俞思冕同吃同住半月之久。船上本来还该请个艄公,但莫尽言不想多出个人来打搅他和俞思冕单独相处的时间,心想凭自己之力,总能将船摇到古田去的。他便对俞思冕说,赶得急,一时间请不到艄公。俞思冕不在乎地道,我又不是客人,你教我,我自己也可以帮着划船的。
他们出发那天,两天没有露面的聂芸还是来送了他们,给俞思冕送了一身亲手缝制的袄子,说是天气凉了,水上冷,要多穿点。俞思冕百感交集,说实话,他实在是没有接受聂芸礼物的立场。聂芸看他一直不愿意伸手接,眼圈又红了:「俞公子,你收下吧。以后我们说不定就永远也不能见面了,就留个纪念吧。」
俞思冕沉吟一下:「如果聂姑娘不介意,我想冒昧与聂姑娘结为兄妹,要是聂姑娘同意,做兄长的就收下你的礼物。」
聂芸含泪笑了一下:「俞公子如果不嫌弃我们乡野小民,小女子自然是乐於高攀的。冒昧叫一声大哥。」
莫尽言站在船头,有些艳羡地看着他们,芸姐姐是个姑娘家,居然能毫不犹豫地表露自己的感情,而且最终还能与他有所牵扯。自己的满腔热情,却只能默默隐藏在心底,不知何时才能见天日。
俞思冕将自己身上的一个玉蝴蝶腰坠摘下来,递给聂芸:「为兄身陷困顿,没什么东西在身上,这个送给妹妹聊做纪念。等我沉冤得雪,有机会再回来探望妹妹。望多保重。」
聂芸接过玉蝴蝶,紧紧攥在手心里,含泪同俞思冕道别。
两人便这样在江岸码头,别了聂家祖孙,摇橹溯江而上。船离了岸,逆着东逝的江水,不紧不慢地往上游去。江面很阔,江心水流平稳而迅疾,靠近岸边因为多迂回之处,水流速度倒是减了不少。莫尽言的船儿小,他独自划着双桨,避开激流,沿着江岸往上游划去。
俞思冕上船不多久,便表现出晕船的迹象来,脸色苍白,头晕胸闷,就差没有吐了。莫尽言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俞大哥你坐不惯船,要不咱们还是上岸走陆路吧。」
俞思冕摆摆手:「还是算了,走陆路实在是太慢了,过两天我就适应了。我现在这样,比上次坐船时的症状已经轻很多了。」俞思冕急着赶到古田去,走水路要比陆路相对安全一些,且路途要短一半不止。
莫尽言自己在水里泡大的,完全不知道晕船是什么感觉,但是他以前听爹爹说起过治疗晕船的法子,最好是服用汤剂,若是从简的话,也可以含一块姜片对付,能够减轻症状。他从船舱的小厨房里切了一块生姜递给俞思冕,俞思冕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是甚么?」
「姜片,放在嘴里含着,应该能好点儿。」莫尽言示意一下。
俞思冕接过来,闻了一下,有些难以忍受的样子。
莫尽言看在眼里:「俞大哥你不爱吃姜?」
俞思冕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我从来不吃姜。」
莫尽言笑起来:「没办法,那就只能委屈一下俞大哥了,含着吧,总比晕船好受一些。」
俞思冕想了一下,将信将疑地将姜片放进嘴里,呲牙咬着了。
「俞大哥你躺一会儿吧,我去划船去了。」说完含着笑出去划船。
到了午间停船做饭的时候,俞思冕居然从船舱里出来了,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是神情却不那么委顿了,面上轻松多了。
莫尽言一看便高兴起来:「俞大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俞思冕嘴角噙着笑,微微点头:「姜片果然是有用的,感觉好多了,小莫你的法子还挺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