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契兄弟
天刚一透亮,莫尽言便往镇上跑,他要去看看镇上的情况。镇子里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大火过后的烧焦痕迹,还有好几处还冒着青烟,一些人家正在收拾残局,一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妇人当街而坐,哀哀恸哭,场面好不凄惨。
莫尽言看着这个场景,心里愤怒不已,一遇到有需要帮助的人和事,只要自己出得上力的,便上去帮一把。不知不觉便转到了一条小巷内,听见一阵哀伤的哭泣声,似乎是很多人在哭。
莫尽言不由得站住了脚,循着哭声一找,发现声音是从一户雕花木楼里传出来的,那房子并没有被烧,但是大门两侧的红灯笼掉了一个,地上散着一个七零八落的匾额,看样子也是遭了劫。
莫尽言停留的那一会儿,几个人抬着一扇门板从里面出来了。门板上躺着一个人,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双目紧闭,面色发青,身上的衣服被血染透并且都凝固了,显然已经死了。一个穿得一身白的俊秀少年紧随其右,眼睛肿得如烂桃一般,泪水还在簌簌地往下落,看样子已经哭了很久了。
莫尽言心中凄恻,这死者,八成是少年的亲人。正想着,从门内跟出来好几个人,都是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很多人都流着泪,还有人在大声地恸哭。莫尽言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眷,下意识地侧过身躲了一下,躲闪的时候眼睛余光扫过人群,发现为首的居然是前两天在糖果铺子里撞上的那个妇人,不过今天显然憔悴了许多。莫尽言恍然大悟,难道这里就是芳香楼么,这些花团锦簇的女人,多半都是青楼女子了,而那个死者,八成是个嫖客。
莫尽言摇摇头,这大概也算是死在牡丹花下了吧,便准备离开。突然看见为首的那个妇人跑上去拉住那个哀伤的少年哭道:「我可怜的儿啊,你不能就这么离妈妈而去了。你的契兄已经没了,你出去了,能去哪里落脚呢?他死在我们家,他的家人岂能容你?」
那个少年挣开了妇人拉着自己的手,垂着眼帘说:「殷妈妈你放手,承业昨天已经给我付了赎金,我的卖身契已经撕毁了,已经不是芳香楼的人了。至於赎金被贼人抢走了,那是你的损失,不是我的过错。如今承业也已死於贼人之手,我们被迫阴阳两隔,我与他结了契兄弟,本来是该随他而去的,孰料还苟且偷生着,我若是再留在这楼里,就太对不住承业的一片苦心了。我也不指望他的家人能够接纳我,日后就在他坟前修一座茅屋,为他守一辈子坟。」眉宇间颇有些倔强和坚定,转身便追上抬架子的人。
余下那妇人伤心得嚎啕大哭。
莫尽言原本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对情况还有些不大明白,但是已经隐隐知道,这少年本是芳香楼的人吧,只是芳香楼里除了姑娘,怎么还有男的?还有,这契兄弟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是结拜兄弟?怎么听起来,比结义兄弟情分还深一样。
莫尽言正一头雾水,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只见陈平生提着一个鱼篓,正对他使眼色。莫尽言看了他一眼:「你昨晚没听到钟声?」
陈平生道:「当然听见了。」
莫尽言斜眼看他:「你居然还有心思来卖鱼,这个样子,还有人吃鱼吗?」
陈平生抓了抓脑袋,干笑了两下:「我这不是来看看,顺道带了今早收的鱼来。昨晚可真惨啊!」
莫尽言叹道:「这倭贼委实太可恨了,与我们能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呢,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陈平生也点头:「是的,真他娘的可恨。诶,莫尽言,你怎么也来芳香楼了,来会相好的吗?」
莫尽言白他一眼:「甚么相好的?你有相好的在这里?」
「我哪里有,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上窑子。」陈平生摆摆手,又压低了声音,努努嘴,「你看到刚才被抬出去的那个人没?那人是唐员外家的小儿子,据说他偏好男色,看上了芳香楼的小倌,还要和小倌结契兄弟,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死在温柔乡里,真是牡丹花吓死,做鬼也风流。」
莫尽言惊奇道:「什么是契兄弟?」
陈平生像看土包子一样看他:「你不知道?就是两个男人结成兄弟,说是兄弟,其实就跟夫妻一样,同吃同住。」
莫尽言心跳突然加速,有些结巴道:「两、两个男的,跟、跟夫妻一样?那他们还成亲吗?」
陈平生嘿嘿笑道:「一般都会成亲吧。」
莫尽言脑袋不够用了:「这样没关系?」
「有甚么关系?这是我们闽地的习俗,你不是从来没听说过吧?」陈平生斜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