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铨意态从容:「我很怕死。」他瞅了黄震军一眼,「没想到你也是,我还以为到了你这个层次以后就不会再有害怕什么东西了。」
黄震军说:「这段时间你要乖乖地被『关着』,别给我捅出篓子来!贺正秋已经过来了,你觉得他是好相与的吗?你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些蠢货吗?还敢在他眼皮底下那么猖狂!」
杨铨说:「好,我明白。」
黄震军说:「你的替身我已经找好了,这段时间不要出现在人前!」
杨铨说:「我就知道师兄你不忍心看我身陷囹圄。」
黄震军说:「立刻给我滚!」
杨铨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曾经编造过一套说辞,说他离家后好心地照料过一个将死的老人,获得了老人的遗产,从此拿着那份遗产当本金发了家。
这些话里面有七分是假的,但也有三分是真的:当初他确实遇到个老人,并且拜了对方为师。那人的徒弟不仅他一个,而他负责的工作正好就是帮老人联络这些徒弟,一来二去,他也认识了不少自己的「师兄」。后来他师父去世了,他师父的遗愿很简单,就让他控制好这些「师兄」们,让他们按照他生前的想法去做事。
可这事一点都不好做,人死如灯灭,没了师父的约束,这些「师兄」们哪还会买谁的帐?就拿黄震军来说吧,他都已经熬成奉泰军区的一把手了,在国内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物,哪还会惦念着一个死人的训导?
瞧瞧他们现在的事吧,他们的「师父」要是活过来了,一准会马上被他们气死!
对於「师父」异想天开的好算盘,杨铨是一点都不看好的。有些人坏,那是从骨子里就开始坏的,不会因为你给了他顺遂的处境、给了他甘甜的诱饵,他就会如你所愿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就像他一样,即使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在完成「师父」的遗愿,在这些「师兄」们已经彻底走偏的时候把他们「拉回来」,实际上不过是在享受这个过程里面的刺激和惊险!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存在被人突破的「弱点」时,他甚至想要朝自己的「弱点」下杀手。
他其实也已经走偏了。
杨铨把手伸进口袋,拿出搁在里面的黑巾。
这是那天蒙着田思祥眼睛的布条,当时的情况那么混乱,他却还是不着痕迹地将它收进了口袋里。
上头已经没了田思祥身上的温度,可他彷佛还能感受到田思祥的气息。
田思祥那个人总是那么天真,无论被击倒过多少次还始终相信许多不切实际的东西,弄得他也差点有点相信了。
不知道那个令黄震军忌惮不已的贺正秋,是不是真的能有所作为?
只不过黄震军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就算能把他弄下去,奉泰省也会大伤元气吧?还真是为难的处境啊!
不过这不是他需要烦恼的事。
杨铨笑了起来,盘算起接下来该做的事来。
他不准备回越南找刘启宇,他要好好看看刘启宇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从第一眼看到刘启宇这小子开始,他就知道刘启宇肯定是自己的同类。
虽然看到「师父」教了那么多「师兄」也没半个成功的案例,杨铨却还是将刘启宇留在身边。
他跟「师父」不一样,他并不想把刘启宇变成多么正直、多么正派的人,他只想看看,天性是不是真的无法改变。
这时候的刘启宇还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罪恶慾念的家伙,他作恶、他纵慾,都是出於本能。
在少年时为了方便自己更好地逞欲,刘启宇慢慢学会了伪装,可那样的伪装还非常粗糙,粗糙到最普通的诱惑就已经让他原形毕露——否则刘启宇当初也不会一头栽进他这边来。
在刘启宇投靠他的这几年,杨铨什么都没教给刘启宇,只是为他创造出了最适合滋长恶性的环境,暴力、美色、权力、金钱……统统都摆在刘启宇伸手可得的地方。
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刘启宇本性刚直指不定也会走歪,更何况刘启宇本来就不是多有操守的人。
杨铨是选择了跟他「师父」截然相反的方法,他直接把刘启宇扔进举目皆是罪恶和污秽的世界里。
彻底没了约束、彻底没了阻碍,刘启宇会变成什么模样?
是彻底地堕入恶欲的深渊,还是物极必反,反倒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复苏?
刘启宇在听到杨铨被抓住的消息时根本不信。
等杨铨所有的手下都如火如荼地赶回据地以后,他才不得不相信杨铨真的栽了,栽在那个懦弱无比的田思祥身上。
刘启宇看着满屋子人没头苍蝇似的嗡嗡乱叫,烦躁地斥道:「吵什么吵!要吵的就滚出去吵!」
满室安静。
有人忍不住问:「刘哥,现在怎么办?」
刘启宇说:「有什么怎么办,你们杨老大自己要找死,难道还要我们去救?」
问话的人愤怒了:「我知道你一直都等着这一天,你早就想取代杨老大了!」
刘启宇掏出枪指着对方的额头:「是,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现在你们就给我听着,谁要是不服我的,我就赏谁一颗子弹。」
「刘系」的人也应声掏出枪指向前来问询的「杨系」。
没有人敢在说话了。
刘启宇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声说:「都好好待着,准备一下,我们要往南挪一挪。要是杨老大真的被抓了,这里就不安全了。」
气氛一下子静寂了下来。
刘启宇说:「我们得先保住底子,等安全了,再想办法打听新消息。自乱阵脚的话,你们就等着被连锅端吧。」
说完刘启宇就跟自己的亲信商量起退离据点的事。
其他人面面相觑,僵立在一边良久,最终还是加入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