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璋不说话,却定定地看着他,霍斯予勉强笑了笑,转身将水杯和药拿来,说:"吃药啊。"
周子璋张开嘴吞了胶囊,喝了几口水,就摇摇头表示不要了。
霍斯予摸摸他的额头,说:"早点歇着吧,今晚看能不能出汗退烧,不能的话,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医院。"
周子璋点点头,哑声说:"我想躺着。"
霍斯予笑了,说:"我把你弄上去。"
他睡觉的地方是阁楼,要爬一旁的木梯子,霍斯予等他歇得差不多了,才扶着他慢慢爬上去,等他上去了,忙又跟着,帮他拉过被褥,盖了个严实,这才摸摸他的头说:"我今晚上不走,看着你,夜里也有个照料,你别多心,"他想了想,又说了句:"别怕。"
周子璋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片刻后,就在霍斯予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忽然轻声说:"不怕你。"
霍斯予一愣,随即笑了,好玩一样拨拉他的头发,说:"真不怕?我霍五可不是什么好人,对着你定力没准不够使……"
周子璋似乎嘴角上翘,轻声说:"你,没那么蠢。"
霍斯予手一顿,凑过去,蹭蹭他的脸颊,贪婪地靠紧他,隔着棉被将他整个抱紧了,贴着他的脖颈,一边摩挲着,一边哑声说:"可我,可我真是想你啊,来给抱一下,就抱一下,忍不住了我,妈的连抱都不给抱,你还不如让我死算了,子璋,子璋……"
他流连忘返地磨蹭着周子璋的肌肤,低低地长叹,挨着他的脖颈深深呼吸他的味道,没有意识一样,只是用喉咙底部浮上来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一下又一下,传达着热炙的渴望,求而不得的痛苦,还有不敢往前一步的小心翼翼。
"你怎么跟狗似的。"周子璋终於不满地微微往一旁避。
"见不着你,连狗都不如,"霍斯予随口应着,继续东嗅嗅,西闻闻,磨磨蹭蹭,极尽亲昵。
"行了,"周子璋闭着眼,疲倦而无奈地说:"不是又当回大总裁了吗?怎么还这样?"
霍斯予停了下来,带笑问:"你这么想?"
"临危受命。"周子璋淡淡地说:"不是你,难道要选你那几位堂哥?"
"子璋,你这算夸我对吧?"霍斯予难以置信地问:"我没那什么,会错意吧?"
周子璋面无表情,侧过身去,不理会他。
霍斯予呵呵低笑,说:"我们子璋就是聪明,但你只猜对了一半,葵盛已经清盘破产,我上哪做回总裁?"
周子璋心里一突,睁开眼问:"那,你们家……"
霍斯予沉吟了片刻,说:"霍家,恐怕是要败落了。就算我再拼命,这个事,也挑不起来。我们家姑奶奶,当副市长那位,被撤职查办了。我大伯父他们,都不同程度地退居二线,现在能保住他们平平安安从上面下来,已经是卖光了老面子。我大哥,原本这次在下面市锻炼完了,回来要提厅级,现在也给人挡住了。"他声音有些沧桑,随即一笑,问:"混迹在官场上小一辈,就更不用说。"
周子璋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撑起半个身子,看着霍斯予问:"那你父亲……"
"老爷子一辈子在部队,刚正不阿,倒没他什么事。不过,他也到时候该退了。"霍斯予微微一笑,垂头涩声说:"我小时候,他老说老子英雄儿好汉,非让我当兵,要不是我当年拿枪出了事,没准现在我也能混个营级干部。这么多年,他打我就没手软,我也没少恨他,可这次回去,看他一个人坐在楼下的作战指挥室,背挺得老直,面无表情,就好像他跟前坐了几十号人等着听他使唤似的,我心里,真他妈堵得慌。"
霍斯予伸出手臂,把他抱进怀里,拉扯过棉被盖到他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叹气说:"子璋,你让我抱抱,想起我们家老头,我心里难受。"
周子璋没挣扎,弱声说:"我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不知道怎么劝你。"
"没事,你甭劝。"霍斯予抱紧他,低声说:"你知道吗?老头子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当着人的面抽我,冲我开枪,关我禁闭,就为了让我从葵盛那个烂摊子里头摘出来。他对自己儿子下这么狠手,外人都不敢多说一句他偏袒,可我心里头明白,他一辈子都看不惯我,可他也,知道我。"
"后来我才知道,当初我大哥让我进葵盛,他是不同意的。怕我吃亏,怕那帮亲戚跟狼似的把我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下,可老家伙就那臭脾气,为我好吧他不说,担心我吧,他也不说,你让我怎么想?除了觉着他瞧不上我外,我哪能揣摩出他那点心思?"
"就连想护着我,离开这场风暴,都得先让人关我禁闭,你说,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爸爸?"霍斯予苦笑了下,喃喃地说:"他就不怕我他妈恨他一辈子?"
"你不是不会吗?"周子璋轻声说,他觉得倦意上来了,说:"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那可三天三夜说不完,"霍斯予来劲了,带笑说:"我小时候,那是我们军区最淘的一个小子,孩子王,整天领着一帮人上蹿下跳,哪都有我,嘿嘿,张志民他们就是那时候结下的交情,现下还跟亲兄弟似的……"
他的声音低柔醇厚,合着窗外的雨声,犹如催眠曲一般,周子璋渐渐闭上眼,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童鞋说周子璋怎么那么容易被感动,但我觉得,这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感动这个词,他只是在需要有人作伴的时候,遇到一个你信的人。他从来没有爱过霍斯予,但也不见得有多恨他,在这两种极端的感情中间,其实这两人交织了许多别的东西。他们彼此都深深纠结进了对方的生活,我个人认为,这比爱情还能令人的关系长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