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霍斯予坐在后排,稍稍摇低车窗,食指与中指交替敲打膝盖,表示不耐烦。
他已经等了超过五分钟,在他的记忆中,除了自家司令老爹,他从未等过任何人。而且那还是年幼时期殷切期盼自己英雄一样的父亲来幼稚园让自己长脸,过了不久他就在一次次失望中掐灭自己这种带了娘们倾向的念头。
长大后,他受英国人影响,守时成为下意识的习惯,葵盛公司的人都知道,跟这位年轻总经理打交道,很关键一条,就是不能冲到。
但现在,霍斯予新奇地发现,自己却能容忍周子璋冲到。
不但如此,而且在等着周子璋出现的这段时间,他居然感到一种久违的雀跃,隐约的兴奋,还有零星的,他怎么也不会承认的欣喜。
所有这一切,汇聚成一种复杂的感觉,让霍斯予一方面不耐烦,皱眉想着该好好教训那胆敢让他等待的人一顿,另一方面,却又继续甘愿等着,尽管有些烦躁,却并没到令他发作的地步。
然后,他眼前一亮,看见那个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穿着仍然是他看不上眼的地摊货,可现在看多了,竟然也觉得那洗白的牛仔裤贴着笔直匀称的长腿也挺合适,那软塔塔的,毫无款式可言的白衬衫衬着那么俊秀的脸庞,竟然显出几分意想不到的飘逸轻灵,霍斯予满意地观察着那个男人左顾右盼,眉眼间似乎有些茫然——霍斯予嘴角上勾,他很喜欢周子璋露出这种表情,特别是当自己猛地扯开他的衣服时,他总是先露出羞愤,既而茫然柔顺的模样,可爱得令他恨不得将人吞进肚子里。随后,他看到周子璋发现了自己的车子,刹那间脚步刹住,轻轻垂下头,似乎有些怯怯的,又像给自己鼓劲,然后才抬起头,慢腾腾地挨着朝自己的车子走来,倒像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孩子,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闪闪烁烁,就是不敢直视。
霍斯予轻笑出声,心里充溢那种奇异的酸楚又欢喜的感觉,这种感觉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他恨不得立即将人抓来揉进自己怀里,好好亲吻抚摩一番。他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周子璋太严苛了,以至於人跟了自己好几个月,还是这么畏畏缩缩。
但调教人就是这样,尤其是调教身边的人,不立威,就不能施恩,他深谙此道,不过此时看到周子璋走过来的身影显得瘦削如竹,霍斯予不禁有些微微的歉然,毕竟,当初强要了他,确实下手重了点。
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霍斯予轻咳一声,收敛笑容,正襟危坐,等着周子璋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周子璋进来后便双手交叠,垂头一言不发,霍斯予微微蹙眉,沉着脸问:"怎么拖拖拉拉的?"
周子璋沉默了一会,才轻声说:"跟导师吃饭,不能说走就走。"
霍斯予淡淡地说:"就你那个破学位,读完了又有什么用?"他扬起眉毛,拍拍自己的膝盖,说:"坐过来。"
周子璋一愣,慢慢朝他那边挪过了一点,仍旧垂着头不声不响。
霍斯予一伸手,将人整个扯了过来圈在怀里,感觉他浑身一颤,随后却慢慢放松靠在自己身上,不觉心情大好,摸摸周子璋的头发,将脸埋进他的衣领,贪婪地呼吸他肌肤间带了隐约香皂味道的暖意,喟叹一声说:"他妈的味道挺好,你搽的什么东西?香水吗?"
周子璋觉得自己脊椎都快僵硬了,却不敢乱动,背后与霍斯予想贴的地方一片炙热,他忍着,等霍斯予亲亲闻闻,弄得差不多了,才挣脱了坐远一点,皱眉说:"烟味很大。"
霍斯予正是从公司直接过来,正跟行销部开完会,到会的都是大老爷们,门一关个个是老烟枪,连他在内,吞云吐雾不在话下。霍斯予无论是打小在军区大院还是后来出国,接受的教育都是男人抽烟乃男子气概的一种体现,在英国的社交场合中甚至有男士专用的吸烟室,那里是男人交际的地方,女人绝对禁止踏足。所以他不会禁止下属在公司抽烟,兴致来了,自己也会跟着抽上两根。此时听周子璋一说,脸上也绷不住了,笑了起来,揽住他的肩膀说:"呵,胆子大了啊,敢嫌我,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周子璋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又挪远点,霍斯予呵呵低笑,只觉周子璋宛如闹脾气的小情人,便由着他坐远,也不去强迫他靠在自己怀里。
车子一路行驶,霍斯予笑着和声问周子璋这几日过得如何,事无巨细,就连他在资料室值班做些什么事都要问个仔细。周子璋始终垂着头,简单而冷淡地回答,霍斯予也不以为意,正说着,车子停在一处幽静的洋房外,霍斯予拍拍周子璋的膝盖说:"到了。下去。"
周子璋打量这里,洋房是S市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古董了,但临街一面装了玻璃门,博古架上层层叠叠摆着各式精致茶壶,门楣上一块横匾,上面笔法遒劲地写着"碧落茶庄"四个字。霍斯予显然是熟客了,揽着周子璋掀了门帘就进去,迎面一个穿布旗袍的女孩一见到霍斯予先笑了说:"霍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霍斯予态度也不倨傲了,笑笑说:"带个朋友过来买点泡茶的家伙什,你们老板呢?"
"老板在他老位子那坐着呢。"女孩抿嘴一笑,又打量了周子璋一眼,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说:"两位请随我来。"
她嫋嫋婷婷带路进去,周子璋才发现这茶庄里面才有洞府千秋,画屏挡了视线,穿进去却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雅室,当地一张梨花榻,榻上一张小茶几,一身白缎唐装的男人正优哉游哉地泡茶,一听声音,抬了头,周子璋才发现是个不年轻的男人,相貌英挺,气质温和,只是顾盼之间才见生意人的精明。他一见霍斯予,也不动身,笑了笑说:"怎么是你小子,来干嘛?打秋风打到我这来了?"
"哪呀唐哥,"霍斯予笑了说:"我特地来帮衬你的生意,不欢迎我可走了啊。"
"赶紧的走吧,省得我的好茶落进狗肚子里,牛嚼牡丹,浪费了好东西。"那男人挥手漫不经心地说,一回头看见周子璋,视线锐利地扫了两扫,忽然古怪一笑,冲他招手说:"这位小朋友有点意思,过来,哥哥替你看个相。"
霍斯予痞笑着把周子璋往身后一挡,说:"唐哥,你别老不正经,少来这套啊。"
那唐哥懒洋洋地站了起身,也不答话,只偏头看了周子璋一会,目光古怪,看得周子璋暗自心惊,不由地往霍斯予身后挪了挪。
唐哥看了半响,摇头说:"斯予,你又作孽。"
霍斯予嗤笑说:"操,这年头谁他妈不作孽?你不作孽?勉哥不作孽?笑话。"
唐哥啧啧作声,说:"真是无知者无畏,得,当我多嘴了。"他冲周子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问:"你好啊,可以请教尊姓大名吗?"
"周,周子璋。"周子璋心中警惕,冲疑了一下才报上姓名。
"哦,"唐哥笑了笑,说:"好听,君子若璞玉,不啄不成器。鄙姓唐,名奉儒,跟这不成器的家伙不是一路的,你不用害怕,来来,请坐。"
唐奉儒殷勤让座,周子璋惊疑不定,看向霍斯予,霍斯予笑了起来,亲自引着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挨榻上一坐,说:"我要喝普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