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为什么已经不重要,因为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完全解释他这种状态。从十四岁以后,他心里便再没有尝试过真正意义上的痛感,当然也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愉悦,原本在青少年阶段会为谁砰砰直跳的心脏,会在看到某个人后冲向头脑和下半身的□,需要躲着人在被窝里一边意淫那个人一边靠手缓解的那种烧毁般的快感,莫名其妙的,在经历过老师的葬礼后,都荡然无存。
一开始他也疯狂地渴求过别人的身体,他相貌英俊,发育得早,四肢修长漂亮,稚嫩的神情还滞留在脸上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吸引人,等到五官成熟,身体魁梧强壮之后,他受欢迎的程度,更是有增无减。
玩得最开的时候,他在美国甚至试过多人同时进行的**派对,但哪怕吸食了大麻,在癫狂的状态下达到□,他也无法找到那种丧失的,又内而外的悸动感。
就像一棵从内里枯萎的树,外面看着枝繁叶茂,其实内里早已死去多时。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到死,也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於萱在的时候他跟她说过,就这样活着,仅仅是活着而已,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他是将门之后,爷爷父亲都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解放战争时期,他爷爷曾经目睹自己妹子的头挂城墙上示众,眼泪一抆,肩上责任半点不含糊;对越反击战,他一个堂叔带着一个连受山头杀到弹尽粮绝最后跟敌人同归於尽,他们老徐家,没出过一个孬种。
所以徐文耀也不能是孬种。
只是活着而已,再无趣,也必须完成它。
但是徐文耀没有想过,有天他会遇到王铮。
一开始没什么特别感觉,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喝了酒后接吻,一开始意味含糊的吻后来变得目标明确,像奔赴某个向往已久的温暖的巢穴那样,他发现自己吻得忘乎所以,最初由□建构的冲动,到后来演变成为一种深沉的依恋,他觉得自己像回到幼童阶段,坐在温暖的水池中,由保姆一下一下,慢慢洗刷他肥短的四肢。
后来他又试了两次,每一次,都让他有一种被洗刷的洁净感。
明明抱着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年轻男性的身体,他的唇跟自己的唇相碰,他口中带了酒味的甘美难以抵挡,他呼出的温暖气息直接撩拨到脖子上,凑近一点,能直接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芬芳,混合年轻的慾望宁馨,这一切都是他以往会直觉引发性冲动的,当然他也勃起了,但跟□相违背的,是一种想深深贴近这个人的强烈慾望,就像有谁悄然打开了某个开关,长久以来无法意识到的内在干涸忽然被察觉,他急切地,渴望让这个青年身上的某种东西来填满自己。
什么是爱情,是不是爱情,能不能维持爱情,这些徐文耀已经无法考虑了,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又回到童年时候,有一天,托儿所又是周末,所有的小朋友都由家长接走,按照惯例他也该由老保姆领回去,但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一直到天黑,老人家也没出现。
一直到他哭累睡了,才被人摇醒,是父亲身边的机要秘书,父亲做事向来严谨古板,一般是严谨自己的孩子搞特殊化的,所以他见不到那位秘书几次,但这次却是秘书来接他回家,他又饿又累,却不忘问娘娘哪去了,秘书一脸为难,半天才说,她回老家了。
后来他才知道,老保姆那天本来要给他炖西红柿牛肉的,但她突发脑溢血,倒在家门口,石头台阶还磕破了她的额角。
这种原以为早已遗忘的情绪,在他等着王铮手术结束的时刻,突然又被回忆起来,没人知道一个幼童在那个孤独的黄昏一个人等待是什么滋味,他自己也刻意去遗忘,但其实身体一直记得,在几十年后,悉数返回到他身上。
那是一种极度的孤独和惊恐,对被遗弃,被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某个地方的孤独和惊恐。
徐文耀握紧拳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手术室大门,他这一刻想到所有最糟糕的结果,想着如果真那样,他不能确定自己会干出什么。
也许当场宰了那个所谓的心脏外科权威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手术室大门被推开。
徐文耀莫名其妙地后退了一步,李天阳却急切地迎了上去。
此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文耀转头一看,一个长相不俗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他看见李天阳后,松了口气,再看到手术室的动静,却又呆了呆,随后,那个男人走上前,对李天阳嗫嚅地说:「天阳,我,我回来了,那什么,王铮不会有事吧?他现在怎么样?」
一语点醒梦中人,徐文耀大难临头一样死死盯住那个还带着口罩的外科权威,却见他越众而出,摘下口罩,带着笑容,朗声说:「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徐文耀吁出一口长气,耳边还响起一堆小医生拍瞿教授马屁的恭维声,什么刀口简直绝妙,令人叹为观止,什么手法多么超群,令人心旷神怡之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两腿跟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挪,走上去,挤开医生护士,悄悄握住了王铮的手。
这时候他才有心情打量麻醉未过的王铮,面容惨白,神情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