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轻轻咳嗽一声,坐正了,哑声问:「你来了?」
「嗯,」李天阳点头,想了想,老实说,「我原本打算进来看看你,看看就走,进来了才知道那小姑娘送这里面抢救,我想你一个人,没准有用得上我帮忙的地方,就跟过来了。」
王铮点点头,哑声说:「谢谢。」
李天阳笑了笑,撸撸脸,吁出一口气,说:「你没赶我,我该谢谢你。」
王铮掉转视线,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叹了口气,低声说:「任何事,在这道门前面,都显得没那么要紧了。」
李天阳伸出手,冲疑了下,又缩回去,确实,在生死面前,在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等死面前,他想,自己那点事,还真是无足轻重。
但总得说点什么,不说点什么,那种横贯在两人中间的异常沉重的压迫感就会令人窒息而死,王铮跟李天阳同时开口:
「我刚刚……」
「别担心……」
两人都笑了,这回,倒有些昔日被遗忘了的熟悉感重又回归,李天阳说:「你先说。」
「我刚刚在想,於萱要从里头出来,没准就再也不能吃日本料理了,她挺爱吃那些的,要那样的话,她该多懊恼。」
李天阳摇头说:「有你给她每天炖这个炖那个的,她口福好着呢。」
「我手艺一般你又不是不知道,於萱没准早吃腻了,不好意思说而已。」
「谁说的,我觉着你手艺好得很……」李天阳有点尴尬,却仍然坚持着说完,「是我以前不会欣赏。」
「是吗?」王铮轻轻一笑,垂头说,「你现在安慰人的本事见长了,不过我自己本事我知道,也没什么好的。」
「不是这样的。」李天阳叹了口气,伸手习惯性地去摸烟,却猛然想起这里不能抽烟,只得放下,他组织自己的语言,却又有些急迫,词不达意地说,「小铮,你很不错的,你做饭的手艺好,耐性又足,你很善解人意,为人也正派,对人好的时候不计较,你真的很好,还聪明……」
他的语气中渐渐浮上一层焦躁,终於猛然打住,目光炯炯地盯着王铮,王铮自嘲一笑,心里的悲伤却渐渐弥散开,他迎视李天阳的目光,轻声问:「我有这么好?比於书澈还好?」
这是他萦绕在内心深处,疑惑已久的问题。他还记得,自己那点微薄的自信曾经在这个问题面前溃不成军,但也在这个问题面前不甘痛苦,久而久之,这个问题变得刻骨铭心,甚至超过对李天阳的怨恨和爱,成为一个无解的,却渴望被解答的问题,它拆开来由很多痛苦的深夜,一个人孤独地挖掘内心伤口时冒出来的疑惑。
他问出口后,猛然意识到这个提问有多不妥,王铮白了脸,立即掉过头,掩饰地说:「那什么,我就随便说说,于先生当然很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不是,我们都过去了,问这种问题太不应该,请你别介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这么不合适的话……」
「没事的。」李天阳心里涌上一阵心疼和愧疚,他打断王铮,叹了口气,强笑说,「没事的,你有权力跟我问任何这样的话,我欠你的解释,我想明白的,我会回答,想不明白的,我会努力想明白,小铮,我现在知道一点是,你不比谁差,这不是套话,是我想了四年,才想清楚的东西,小铮,你不但不比谁差,你比谁都好。」
「是我的问题,我像熊瞎子掰玉米,掰一个扔一个,我那个时候,其实就是你现在这个岁数,思想不成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真的,很蠢。」
李天阳低头讪笑了下,哑声说:「其实你应该也猜到了,我跟於书澈处得并不好,如果这能让你稍微解气的话,也可以将之解释为报应。我奶奶生前常说一句,欠债还钱,一笔笔功德簿上都记着,我一直不信,现在看来,我那样离开你,伤透了你的心,就已然亏了德行,跟於书澈,注定好不了。」
「具体相处的事我就不说了,我只说我的感觉,跟他在一块,我发现我,越来越能体会到,你当时跟着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你是个傻子,从来不说,我也不会去问,现在想来,我亏欠你最多的,其实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王铮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他摇摇头,哑声说:「你跟他在一块才发现我的好处,那假设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你是不是也该发现他的好处呢?李天阳,你这样,当人的感情是什么?」
李天阳蓦地抬头,说:「我不是这样的人。」他还想说什么,猛然间瞥见一个人影,转过头去,却看见於书澈面白如纸,站在那双手抱臂,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李天阳心中一惊,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於书澈甚至微笑了下,但声音却冷得发抖,「我要是不来,怎么能听见你这么深情的告白?那什么,王铮,你觉着他口才怎样?动听吧?什么叫跟我在一块越来越能想起你,我告诉你,当初他在我跟前,可没少说嫌弃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