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关於重逢

两年后。

新世纪公司十七楼最里间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冰冷的男人，他能力很强颇得上级赏识，却从不对上级谄媚拍马；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办事效率极高，却总是很晚才回家。他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牵手。

或者说，自他进公司以来，就没见他笑过。

总是雕像一般没有表情的脸，冷淡到让人不敢接近的声音，不大的眼睛蒙着一层雾气，似乎把自己深深掩藏了起来。

那是两年前的周一，很多人都记得他来上班时红肿的眼睛，似乎就是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笑过。

他的手下在进办公室前，总是要深吸一口气，以免被他冷硬的口气冻死，私底下也有人讨论他经常发呆的原因，却得不出答案。

对於这个神秘的经理，大家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似乎一直没什么朋友，也从来不去庆功宴之类热闹的场合。

他就像一个会说话的木偶。

可每每，在他盯着你看的时候，看到他如融化的初雪般清澈的眼睛后，你会有一种错觉，总觉得他冰冷高傲的外表，只是为了掩盖脆弱。

「罗经理，这份文件，请您过目……」张秘书有些忐忑的打断了正望着窗外出神的冰山经理。

罗冰转过头来，拿过文件，快速翻阅了一遍，然后唰唰牵下了自己的名字，淡淡的说；「辛苦了。」

张秘书点了点头，「那个，我们科的业绩突出，大家都拿了奖金，所以……」

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罗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起手机。

「喂，刘星啊？周末是清明，我跟陈晨约好一起去扫墓。嗯，你跟何叶去玩吧，我不去了。」

挂了电话之后，罗冰这才抬起头看着张秘书，示意她继续说。

张秘书吸了口气，被他那么冷冷的看着，确实不太舒服……

「哦，本来我们打算拿奖金请经理去唱K的，既然经理已经有了安排，那……」

还没说完，电话又响了。张秘书吐吐舌头，只见罗冰有些烦躁的再次拿出打开手机。

「喂刘星，你还有什么事？」

「你说什么？他……回来了？」

张秘书看着罗冰突然间变得惨白的脸，有些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

经理他，好像在发抖……

「什么时候回来的？」

电话那头似乎在解释什么，罗冰只是安静的听着，然后才悠悠的说了一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么？」

「我没事，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罗冰用双手捂着脸，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并拢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那剧烈颤抖的肩膀，泄漏了主人的情绪。

良久之后，罗冰才抬起头来，有些尴尬的对张秘书说，「对了，唱K的话你们自己去吧，我心领了。你们玩开心点。」

「哦……那我先出去了……」张秘书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喂，小张，老大答应不？」围在门前的人拥上来问小张的「战况」。

「说周末有安排了，让我们自己去。」小张无奈的摊摊手。

「啊……不是吧，好不容易找个借口可以接近他，这下又泡汤了！」

「有安排了？不会又跟他那个同样冰山的女朋友一起约会吧？」

「我上次看到他们一起去吃饭，真的手都不牵的哦，好奇怪……」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的时候，罗冰突然匆匆忙忙推门出来，似乎要赶着去哪。

大家瞬间僵在原地……

「你们不去工作么？」罗冰有些狐疑的看了大伙一眼。

「哦哈哈，工作工作……」「赶紧工作……」「快点工作啦！」

大家你推我我看你，赶忙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偷眼看着有些反常的冰山经理。

「小张，我出去一下，有点急事。」

「哦……」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罗冰就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飙到刘星家，敲了敲门，门马上就开了，刘星早就等在了那里。

看着罗冰有些发红的眼睛，刘星有些慌了，赶忙按着他的肩膀安慰他，「罗冰，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你叫我怎么不激动？！他回来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回来都多少天了？从来没想过给我个电话，两年了，我的号码一直都没换过！我算什么人啊？」罗冰红着眼睛，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着。

「罗冰，我知道这两年你很辛苦……但是，你不是说过，在没见到他之前，你是不会放弃的么？你不是说过你要等他回来，当面问清楚么？你别怕，我想他不联系你也是有原因的……不如先见个面再说……」

罗冰紧紧攥着衣角，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冷静下来。

「我不明白……」

「虽然我很笨，很冲钝，但是我真的可以为他努力的……我真的在努力了，刘星，可是他放弃了……他在两年前就放弃我了……」

「他从来不主动来电话……他不想联系我……」

「两年了，每天我都会梦见他，在梦里，他对我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好，可是每天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了……」

「我还是一个人在那个空空的房间里，电话还是不会响，邮箱也还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逢年过节的时候，我给他发祝福的短信，他只是回两个字，谢谢……」

罗冰有些哽咽的说着，说到后来，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在他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他，可是已经太冲了，是不是？」

刘星满是心疼的替他抆了抆眼泪，「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也许他有苦衷也说不定……你们起码见个面再说吧……」

犹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罗冰，如果他真的不爱你了，你……你有什么打算？」

罗冰愣了愣，随即苦涩的笑了笑。

「我能怎么样呢？本来就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回到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了，日子还是那么过的不是么……」

可是你回得去么？

看着罗冰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句话刘星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周末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阴霾起来。

因为是清明节，街上的行人不多，花店倒是生意红火。

罗冰跟陈晨约好了去扫墓，开车到墓地之后，停了车，然后撑着伞去父亲的墓前。

陈晨有些奇怪的看了眼罗冰有些发白的脸，「怎么了？精神不太好。」

罗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昨晚做噩梦而已。」

陈晨不再多话，只是默默的跟在罗冰身后。

两年来他们之间的交流少的可怜，除了罗冰在被逼无奈的时候拉陈晨去演戏之外，平常也没多少联系。

看着罗冰的改变，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下来，陈晨虽然没有问，却也大概猜得到原因。

从每次他母亲提到森林时，罗冰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过敏的反应。

在陈晨父亲的坟前呆了良久，然后罗冰让陈晨先回车里，自己一个人去看爸爸。

其实，只是想有点独处的时间，好好冷静一下而已。

罗冰心里很乱，森林回来却没有告诉他，显然是不想再联系了。

可明明当初说好了就算分开也要联系的，这两年来，却总是不理不睬的态度，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跑去美国看他，第一次没有见到，第二次也只是在眼前匆匆而过，第三次，却再也不敢了。

满怀希望而去却失望而归的那种辛酸，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承担。

给他的围巾不知道他有没有戴过，他送的围巾自己一直叠的好好的放在盒子里，舍不得戴，怕弄脏了，弄坏了。

手机买了两个电池，一直都不敢关机，害怕他打来的时候自己接不到。

可是专设给他的铃声，一直都没有响过。

应该以什么理由去见他一面？自己现在到底是他什么人？

朋友？不是了。情人？更算不上。远房表哥？说起来都觉得可笑。

罗冰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看着墓碑上父亲的遗像，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黑森林。

那时候他个子比自己小，脸上肉乎乎的很可爱，他走到自己面前，大大的眼睛弯成月芽的形状，说，表哥你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他还说，森林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些话依旧清晰而深刻的留在记忆里，而如今，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留下的日记本，也翻了无数遍，看着他只言片语间对自己的喜欢和依恋，罗冰除了难过，就只有悔恨了。

为什么冲钝的自己没有早一点发觉？

如果早点发现的话，他就不会爱的那么辛苦，也就不会放弃了吧。

罗冰抆了抆有些湿润的眼睛，这两年来并没有哭过，一直忍着。总觉得一个大男人哭起来太难看了。

可是有的时候，眼泪还是止不住就流下来了，根本就无法控制。

就像自己无法控制想念他的心情，无法控制的在他一次次的冷落之后，还想联系他……

如果爸爸看到这样的自己，也会觉得很没有出息吧。

可没有办法，后来也找过心理医生，也吃过药，可想起他的时候，心依旧会疼。

罗冰回到车上的时候，陈晨正在听音乐。

是一首很好听的歌，等一分钟。

如果时间忘记了转，忘了带走什么，你会不会，至今停在说爱我的那天……

可能年少的心太柔软，经不起风经不起浪，如果今天的我能回到昨天，我会向自己妥切……

虽然是放在车里听了很多遍的歌，每次听的时候还是会难过。

罗冰有些烦躁的关掉音乐，然后启动了车子。

陈晨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对於罗冰似乎有些无理的行为，没有任何的不悦。

回到自己公寓的时候，罗冰接到妈妈的电话。

说森林妈妈约他们母子一起过去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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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冰用冷水洗了洗脸，让自己看上去稍微精神一点，把有些长的头发梳理整齐，穿上得体的衣服，回家接妈妈，然后一起赶去森林家。

一路上妈妈说了些什么，罗冰一点都没有听进去，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不知道待会见到他之后，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到了森林家，出来开门的是他妈妈，见到罗冰后只是淡淡的点头微笑。

罗冰有些心慌的进了门，目光所到之处，并不见黑森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