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问路(2 / 2)

国师帮帮忙 非天夜翔 3371 字 2个月前

李渊又问︰“需要多久?”

吕仲明沉吟片刻,说︰“说不准,但不会有大碍。”

李渊闻言放心些许,又说︰“建成已为国师城西建一道观,未塑神像,也未题匾,待国师将养好后,可前往打理,供奉咱们道家真祖,为国祈福。”

吕仲明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便多承陛下心意了。”

沉默片刻,李渊又道︰“魏师父当年是唐王府中主厨,不知庖厨之术……”

“满意!”吕仲明笑道︰“非常满意,魏师父人太好了!手艺佳,人也好!”

李渊微笑点头,吕仲明什么都好说,唯独吃上面,确实非常承李渊情。又补充道︰“尤其是蒸馒头,上汤秋葵,炒鸡蛋这几味,还有早上做清汤素面,简直就是天下一绝,再吃不到比这好吃东西了!”

“正是正是。”李渊也心生感慨,笑道︰“魏师父自十七岁跟随家父,屈指一算,已过四十三载,昔年也吃过魏师父不少佳肴,他年轻时,自以花团锦簇,味道厚重,美味珍馐为上,如今已逾耳顺之年,却是返璞归真,将厨艺大境界化於一碗素面,一碟炒蛋之中,实乃我望风莫及。”

吕仲明笑道︰“这就是道之化境,天地杳阔,清风飘雨,诸艺繁杂,千变万化,到头来,却又数归於这个‘一’里,想必陛下也渐渐地明白了。”

李渊又乐道︰“先祖似乎也这么说过,有句话是治大国……”

“……犹如烹小鲜。”吕仲明莞尔道。

两人相视,李渊会心微笑。

吕仲明虽然一直与李渊不太熟,也没什么兴趣与他说太多话,每次感觉双方都像是互相利用,但偶尔这么聊聊,也挺有趣,李渊像个狡猾而聪明长者,知道什么时候装傻,什么时候显露出自己聪明。

李渊又叹了口气,说︰“少时总想着有一天,若能安抚万民,我将如何如何,如今真坐上了这个位置,却觉得举步维艰,如履薄冰,颇不容易。”

吕仲明知道正事儿要来了,多半又是要讨自己一句预言,晋阳突厥盘踞不去,乃是李渊心头大患,不待李渊询问,吕仲明便索性开门见山道︰“陛下可是担心西北战况?”

李渊缓缓点头,吕仲明正要告诉他不必担心,却看见尉冲恭目光,两人眼神一对,吕仲明便想起方才约定。

“李靖将军仍守着黄河沿岸,不知突厥会何时再来。”李渊眉头深锁道︰“国师有何良计,可解并州之威?”

吕仲明喝了口茶,看着李渊,不说话,空杯子桌上轻轻叩了叩,尉冲恭便过来,握着木杓柄,给他续上茶。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吕仲明道︰“陛下,自霍邑一路打来,是该换换打法了。”

李渊笑了起来,说︰“魏征也这么说,依国师之见,派谁出战合适?”

吕仲明没有回答,反问道︰“依陛下之见,派谁出战合适?”

李渊沉吟不语,本以为像以往一般,吕仲明会李建成与李世民之间选一个,不料吕仲明这时候,却没有再正面回答他。

吕仲明自然知道李渊想什么,若有可能话,老头子想派李建成出战,毕竟是晋阳是因为李建成丢掉,着落他身上打回来,也是寻常。但李渊又怕万一派李建成出战,再输一场,这太子也不用继任了,还不如直接送给突厥来得爽些。

派李建成,则能巩固太子地位,就是怕输。

派李世民,打赢胜算多了些,然而李世民再立下夺回晋阳战功,要如何赏他?

李渊问别话还好,譬如说并州何时用兵,抑或如何瓦解突厥攻势,吕仲明或许还不会想到这上面去,然而这么一问,就无异於告诉吕仲明︰他还是属意李建成这个太子,或许这次前来,本是想请求吕仲明帮助,奈何吕仲明并不想出战。

正这时,秦琼恰好就来了,进门道︰“仲明,罗成让咱们……”

“……过去喝酒。”秦琼一见李渊,马上抱拳道︰“陛下。”

李渊微笑道︰“叔宝,过来坐坐聊聊天?”

这时候李渊,感觉就像个大家长,毫无帝王架子,吕仲明转念一想,秦琼来得正好,便接上了李渊话头,说︰“我不去了,你们去罢。”

尉冲恭马上反应过来,躬身道︰“那我与叔宝,去罗将军家里坐会。”

李渊道︰“但去无妨。”

尉冲恭与秦琼告辞,吕仲明便拿着木杓,亲自给李渊烹茶,舀茶。尉冲恭走了,李渊有话,总算可以说了。

“世民骁勇善战,却一路上横冲直撞。”李渊道︰“我对他颇不放心。”

吕仲明没有接口,李渊又道︰“建成呢,从小到大,我便对他寄予厚望,也或许正因为给他太大期望,令他总是不知所措。”

“我让他多读书,朝先生们请教,学习如何待人,如何操持王府。”李渊道︰“毕竟他是李家长子,不宜上阵抡刀动武,总该和读书人多打交道。也正因如此,建成不谙打仗,反而是常与武人玩一处世民,没有诸多束缚,过得自些,路子也宽些。世民做好了,总会得到夸奖,而建成做好了,却是他该做,想必他时时也介意我这个父亲,教训时候多,褒奖时候少。”

“你回来了之后不再去东宫。”李渊道︰“建成不免心里惴惴,生怕触犯了国师,终於忍不住我面前提及,若有不周之处,自该前来谢罪。”

吕仲明笑道︰“当然不是,只是懒怠动而已,且但凡家中长子,总是会被对待得严苛些,很正常,我也有个大哥,没有得道成仙,小时候跟着我爹学文学武。”

“哦?”李渊有点诧异道︰“还有这事?从未听你说过。”

吕仲明点头道︰“他也有他责任,因为是长子,关系又比较……不便明说,总之从小到大,我爹总是对他很严厉,他也恨我爹,从来不叫他爹,后搞得反目一般。”

“他还把我爹赶得老远。”吕仲明又说︰“想是眼不见心为净。”

“后来我爹离开人间前,本来就病得死了。”吕仲明道︰“我哥才哭了一顿,八百里赶马去看他,跪他病榻前,没说话,只是陪着他。”

李渊静静听着这些话,吕仲明又唏嘘道︰“一直陪着,到他离开,他才叫了声爹,那声爹,令我爹一直惦记到现,每次他想起我大哥时,就会坐桃花树下弹琴。”

李渊微笑道︰“这么看来,建成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爹。”

吕仲明淡淡道︰“我爹时常后悔,把我哥带大这些年里,从来没问过他想要什么。”

这话说出口时,李渊蓦然一震,吕仲明又笑道︰“可能我爹认为,身为男儿,天大地大,责任大,有许多事,自出生那一刻起,就不得不落每个人肩上,就连恣意笑,随性哭,都是一种奢侈,但也正因如此,错过了许多本该珍惜东西。”

“所以。”吕仲明随口道︰“到我身上时,我爹便不怎么约束我了,总是说,既然想好了,就去做罢,量自己打,打不过时候,爹再帮你,别丢爹人。”

厅内长时间沉默,直到香炉内燃香散去,李渊才长叹一声。

“世民想要什么,建成想要什么?”吕仲明道︰“陛下问过他们么?”

李渊缓缓点头,说︰“其实今日来,本想问国师一句话,先前世民也说过,你来此地,为是办一桩事,现,料想此事也办完了……”

吕仲明听到这话,便知李世民已将自己与佛家角力内情告知了李渊,淡淡一哂道︰“是,打下洛阳那天便该走了,却舍不得这里人,所以还是多留一段时日。”

“国师给我个说法罢。”李渊道︰“大唐自晋阳起兵,便得国师一路扶持。传国玉玺,是你驭金龙,代天授我,未得你一句准话,老头子睡觉也睡不踏实。”

吕仲明乐道︰“陛下言重了。”

吕仲明袖手起身,走到回廊前,天际一轮明月,光耀大地,空气清澈,春风吹来,樱花夜色中落了满地。

“我守护不是世民,也不是建成,而是大唐。”吕仲明道︰“陛下足可放心,仲明既托陛下之助,完成了来此任务,说不得还欠李家一个人情,不管陛下属意谁,仲明都不会插手。”

“若有变故。”吕仲明道︰“至少,我会给陛下一个交代,哪怕这交代不一定能遂陛下心愿,但我可保证,是好,这样成不?”

李渊沉吟片刻,点头笑道︰“多谢国师。”

李渊信步走出,吕仲明朝他一揖,李渊也朝吕仲明一揖,施施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