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又捧上羊皮与笔墨,双方签定了并州十年的太平合约,至此,所有人心底方松了口气。李世民又与突利可汗喝了三杯酒,便带着武将们告退。
回到晋阳城内,吕仲明马上摘下蒙眼布,问︰“怎么样?让我看看?”
李靖与秦琼、罗士信一进城便走了,料想是去调兵以防对方使诈,李世民上了城头,吕仲明扒在城墙上,朝外看。
薄暮冥冥,天色昏暗,只见突厥大军已拔军启程,训练有素,想必是真的放过晋阳了,李世民满背的汗水,袍子已被汗浸得湿透。柴绍却眉头深锁道︰“十年之约,你怎可答应他?”
李世民笑道︰“不碍事,就算到时候真要去,有了这十年缓冲之机,让并州免遭战乱,还是值得的。”
吕仲明也朝柴绍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突利活不了那么久,顶多再过七八年,就得死了。”
李世民道︰“你又知道?”
吕仲明打了个呵欠道︰“当然,这是专业技能嘛。”
李世民哭笑不得,两人又看了一会,待得突厥大军全撤走了,数人才打道回府,李世民带着和议去见李渊,吕仲明已困得不行,连路都走不稳了,尉冲恭便把他背着回去睡觉。
吕仲明一回去就睡了个天昏地暗,秦琼与罗士信也回来了,他俩倒是还好,躺下就睡,一时间厅内横七竖八睡了四个男人,场面简直是混乱不堪。
第二天起来,吕仲明整个人都是脚步虚浮的,只见秦琼与罗士信二人正在下棋,厅里堆着不少赏赐,又是上好的锦缎,又是摆设铺盖,吕仲明饿得头晕眼花,爬过去,翻来翻去,看了一会,没找到吃的。罗士信见他醒了,便从桌子下拿出一个食盒,里面有肉有青菜,满满的都是米饭,吕仲明便裹着一身绫罗绸缎,端起食盒,吃了起来。
秦琼笑道︰“少吃点,晚上唐王请饭。”
吕仲明已经把食盒给吃空了秦琼才说,登时无语。
“尉冲呢?”
罗士信︰“去办事了,李建成今天回来了。他的小儿子李元吉正在路上。”
吕仲明心道李渊终於把儿子们都叫回来了,说不定下一步就是起兵反隋了,尉冲恭这些天里都跟在自己身边,一下不在,又突然觉得挺不习惯。
“尉冲不是李世民的人么?”吕仲明问︰“怎么去找建成了?”
“有事儿罢。”秦琼随口道︰“倒是你,你怎么说?”
吕仲明︰“?”
秦琼道︰“那大个子跟你说了好几次,你喜欢他不?”
吕仲明︰“……”
罗士信道︰“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好歹给人个交代罢。”
吕仲明现这俩家伙怎么态度突然来了个大拐弯,问道︰“你们不是不喜欢他的么?”
秦琼莞尔,笑了笑,罗士信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哼哼道︰“本来不怎么待见他,不过看在他真心护着我小弟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啦。”
秦琼道︰“昨天你说,要替世民去当质子时,他确实是真心诚意地站出来,为你说话了,大个子人还是不错的。今天走时,就请咱哥俩,问问你究竟是什么心思,他说,他不明白你喜欢他不,怕都是他一厢情愿。”
吕仲明马上就明白了,尉冲恭因为对他的回护,终於赢得了秦琼与罗士信的好感。
罗士信道︰“倒是不勉强你,只是你喜欢不喜欢,都得给人痛快点,说句话。男人不墨迹,何况别人为了你,连命都差点丢了。”
秦琼︰“唔,你就算不喜欢,也别耽误那黑炭头,免得欠情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吕仲明道︰“我再想想罢。”
秦琼︰“……”
罗士信︰“……”
秦琼︰“哪来这么多想来想去的,你 虏 拢 !br /
吕仲明道︰“可我好像不喜欢他……”
罗士信下了一步棋,秦琼道︰“那你就别跟人腻歪,打他回去,这像什么样子?抽车,再将。”
“起士起士……快起士……”吕仲明忙指挥罗士信道,罗士信迅起士,吕仲明又道︰“可我又觉得这样不好……”
“大老爷们,你赶他走,难道还缠着你?有甚么好不好的。”罗士信随口道︰“刚才那步不算……我要走马……”
秦琼︰“走马是吗?再抽,再将。”
罗士信怒吼道︰“再将就拆伙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吕仲明马上附和道︰“就是就是!太过分了!”
秦琼︰“……”
当天下午,换了吕仲明与秦琼对弈,然而吕仲明与罗士信两个臭棋篓子,怎么战都战不赢秦琼,黄昏时来人请吃饭,三人才意识到拖太久了,忙各自换衣服,匆匆去正殿上吃饭。
今日直是李渊志得意满之时,并州城中的政敌党羽俱扳倒了,突厥大患又去,李世民替他签下了十年的和约,此刻再不举事,更待何时?唐王府灯火通明,犹如过节一般,宴请所有门客,开始论功排位,三个儿子,一个女婿,稳坐殿前。
唐王府门客三百余人,能入正殿者不过七十人,秦琼、罗士信、吕仲明三人正得宠,进殿内不在话下。
正殿内宾客如云,除却自家门客外,还有不少李渊的至交好友,晋阳宫监裴寂,卫尉少卿、并州一地的数名县令,俱是李渊心腹,由柴绍、李世民与李建成等人陪着说话。
三人衣冠楚楚,一来殿前,便吸引了不少人目光,其时秦琼玉树临风,罗士信虽将武袍换上正装,依旧是一身肃杀之气,吕仲明则乌眉皓目,十分俊秀,三人到得正殿前,便有婢女请进殿内。
李世民见三人一来,便暂且放下手头之事,过来与三人打招呼。秦琼与罗士信是他爱将,数人闲聊笑说了几句,李世民便朝吕仲明使眼色,示意出去说,吕仲明会意,跟着他出了殿外,站在无人的角落里。
“我正好也有事找你。”吕仲明道。
李世民笑了笑,说︰“睡够了,有件事,我也想问问你意思。”
“你先说罢。”吕仲明道。
李世民想了想,说︰“你觉得尉冲恭这人怎么样?”
吕仲明一听就头疼,面无表情道︰“我以为你有什么正经事,算了。”
“这就是正经事。”李世民一本正经道︰“我敬爱的兄长,心心念念想着的人,一直没有答复他,令他茶饭不思,寝食不安,还不算是正经事?”
吕仲明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对李世民,与对罗士信秦琼不同,又是另一个感觉,彼此之间,仿佛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也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生气。
“你如果觉得他烦了。”李世民道︰“我调走他就是,毕竟这一次,他也为我立下了大功,父亲要起兵,少不得倚仗他出力,只是他不愿意去带兵……”
吕仲明明白了,当初李世民把尉冲恭派到他身边,理由是让尉冲恭协助他,现在尉冲恭已将功补过,又是用人之际,须得把他还回去了。
李世民又道︰“你若不喜欢他,我支持你说清楚,如果喜欢他呢,我在人事安排上,会有少许调整。”
“你们……”吕仲明哭笑不得道︰“你们的风气实在太开放了。”
李世民莞尔道︰“我家祖上,也与鲜卑人有过姻亲,何况喜欢便说出来,又有何不妥?”
吕仲明来前便知隋唐风俗,若是换了别的时代,说不得各种礼各种防,各种隐而不宣,没想到隋唐简直就是花样百出,围追堵截,尉冲恭要泡他不算,还让李世民罗士信这群人帮着泡。
“我考虑一下。”吕仲明答道。
“别考虑了。”李世民道︰“敬德有什么不好?你若错过了他,全天底下,就再也找不到一个这么喜欢你的人了。”
吕仲明快哭出来了,说︰“我不跟你玩了!”
正说话时,李靖正经过要进殿内,忽见两名少年在无人之处拉拉扯扯,吕仲明摔袖子要走,李世民却在后面扯着他衣服,李靖便过来抱拳。
“吕道长。”李靖道︰“正有一事,想与你说。”
吕仲明︰“……”
吕仲明心道该不会是连李靖也要帮尉冲恭说话罢。
李世民在后头笑,李靖道︰“拙荆久闻吕道长大名,三月初三,上巳节时,想请吕道长到汾河畔一聚,到时会做点小菜,大家喝喝酒,在河边聊聊天,不知吕道长是否赏脸。”
“红……”吕仲明听到吃的登时就精神了,忙道︰“李夫人手艺,自然要去尝一尝的。”
李世民道︰“好啊,李靖,怎么不请我?”
李靖道︰“世子若得空愿意来,自当欢迎。”
吕仲明转念一想,又问︰“还请了谁?”
李靖解释道︰“只是家宴,除你我,拙荆与敬德兄外,便再无客人了。”
吕仲明︰“……”
果然绕来绕去,还是在帮尉冲恭当说客,吕仲明无语点头,李世民在他身后已经要笑疯了。
李靖走后,李世民便道︰“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你又知道了?”吕仲明道。
李世民道︰“因为你与他说话时,与别人的神色不一样。你很少当着我们的面,与敬德开玩笑,是不是?”
吕仲明被这么一提醒,倒是隐约现了这点,仿佛有别人在的时候,自己和尉冲恭总是客客气气,然而人一走,两人就互相不客气了。
“好罢。”吕仲明深吸一口气,说︰“我……吃饭的时候认真考虑,今天晚上,一定给他个答复。”
说毕吕仲明远远地看到李建成来了,不太想和他打交道,便转身要走,李世民却道︰“你有什么话对我说?还没说呢。”
“啊对了!”吕仲明这才想起来,正是要紧事,忙转身道︰“我想了好几天,得离开并州一趟。”
“什么?”李世民眉头登时拧了起来。
吕仲明认真道︰“现在麻烦都解决了,你爹也要起兵了,从并州起兵这一路上,一直到大兴,都没我什么事……”
“怎么会没你事?”李世民不悦道︰“秦琼和罗士信还说了,想让你跟着他们,充当先锋军……”
“听我说。”吕仲明道︰“你们直到打到大兴前,都不会有什么困难。我必须先去扬州一趟,拿回我的一件东西。”
“被杨广索去的法宝么?”李世民道。
吕仲明一震道︰“你也知道了?”
李世民颔,吕仲明又道︰“那件东西对我来说至关紧要,等到进了大兴以后,一定会有许多麻烦,我须得早点拿回来,而且也不能落在凡人手里。”
李世民道︰“不妥,那法宝有什么作用?我替你设法取回来。现在天下那么乱,你自己去怎么行?”
吕仲明正在思考,要不要将自己的任务和盘托出之时,李世民却道︰“你若实在要去的话,我让敬德陪你去一趟。”
吕仲明︰“你还带捆绑销售的吗!算了,我再想想吧。”
没有龙鳞,到时候李家打到了大兴,里头佛寺林立,不知道有多少大boss等着自己,简直就是去找死……吕仲明正想着这事时,李建成却现了他俩,朝二人走来。
“大哥。”李世民笑道。
李建成朝弟弟点了下头,便道︰“吕先生,借一步说话。”
李世民识趣道︰“我去陪客人,先行一步。”
吕仲明心里大叫道李世民!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老子千里迢迢过来,什么都帮着你考虑,你居然这样就把我丢给你大哥了了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