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薄灯落在缺圆的边缘,白衣鼓荡,如一盏铜油灯边缘摇摇曳曳的火焰。以他为线,将潮水般涌来的晦气被尽数截断,出现了一个半月般的缺口。
未等第一次交锋的余波散尽,仇薄灯再次飘身向前。
长剑的剑尖在墨池般的巨大缺圆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寒线。
黑影却不再像先前那样,主动上前。
如果它有面目五官,此时的神情应该颇为复杂。这个世上,再没有比它更清楚仇薄灯真实处境的存在,也再没有比它更忌惮仇薄灯的存在。因此,哪怕明知如今的仇薄灯已非当年一剑断不周的神君,它仍在一开始的试探中就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的结果令它松了口气。
表面上看起来,仇薄灯在第一次交锋后,能反过来率先发起进攻,是占据上风。可事实上,这已经是明知百死一生的舍身。若仇薄灯还是当初的云中神君,那么在刚刚的那一次交锋中,他绝不会被逼退到缺圆的边缘,而是双方各成一界,双圆对峙。
黑影设想过无数次与神君交手的场景,如今那些场景都派不上了用场的。
既然一方处境百死一生,厮杀就早谈不上对等了。
曾经眼中钉肉中刺的敌人,沦落到这种地步,黑影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莫名有些失望……你说你放着好好的云中城不待,非要下不周山,走进淤泥烂地,最后被那些卑微无用的蝼蚁拖累成这个样子,不是蠢是什么?
失望归失望,黑影也没有留手的意思。
不见它有什么动作,墨池边缘,就冲起无数道暗红粘稠的腐壤,腐壤自上向下,就如一朵倒卷合拢的血花,盖向白衣向前的仇薄灯。
血河倒悬,腐地下压。
“起!”
仇薄灯忽然轻声喝道。
一直低垂的长剑向上一挑,挑起道横空而过的雪亮银线,由晦气凝成的墨池被这一道剑光劈分成两半。先前碎去的无数道清辉紧随着这一剑升空而起,大大小小,细细密密,垂直穿过这片墨池。
仿佛一场大雨。
剑雨。
清辉上下,银线向前,黑影大惊,却已经来不及后退,成千上万道的剑光,形成一个囚笼,把它的退路尽数封锁。这一刻,杀伐骤转,墨池轰然破碎,血色刹那溃退,腐地里再次被撕开一片巨大的光亮。
一剑碎,万剑生。
百死一生之地,一往无前之剑。
“你!”
黑影踉跄倒退。
这一次,它不像方才那样一步一步,稳如山岳。仇薄灯挑出的一剑贯穿了它的肩膀,将那里的撕开一个大缺口。古怪的是,没有血流出,也不见伤口,只有粘稠的黑雾不断向外逸散,又不断重新聚集。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细密的剑芒,如细小的雷电般在黑影宛若实质的形骸中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