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荆淼点了点头,他仔细想了又想,忽道,「可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回到望川界去了吗?」
「我很想你。」谢道低声道,「所以就来了。」
荆淼一阵沉默,他弓下身,捧着谢道的脸在他眉心轻轻一吻,只道:「我也很想你,只是……」他又想起自己与谢道分别时的那些念头,忍不住轻声叹息道,「只是这里不适合你,咱们俩哪能日日都只与彼此呆在一起呢?」
「我知道。」谢道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明亮,仰着看荆淼的模样,叫人极容易想起湍流的溪水,清澈见底,「你别担心,我绝不会叫你爲难的。」他的声音也是这般温柔,荆淼轻轻抚摸过他的额头,心里软的几乎化开。
好似还是当年那个谢道一般。
「嗯」荆淼低低的应道,只当谢道这一趟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很,只道,「那么,这很好……」
他又想了想那封信,只想着大概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就此揭过,再不可能被提起了。
荆淼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轻松的叹了口气。
谢道却没有荆淼那般想的轻松容易,这时候他忽然又觉得君侯活着的一点好处。
其实这百年来,谢道反反覆覆已经思量过了,说到底,荆淼所不愿意的,不过是旁人瞧他不起,众人排斥望川界,他那日又失手伤了人,这几件事叠在一块,才叫荆淼着恼。
那么,要是望川界得了认可,荆淼的压力岂非小了许多。
每个人生於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性子,这都是极爲正常的。谢道虽然不愿意迁就别人,但荆淼却不是别人。
谢道知道君侯要做什么,也知道他有能力做什么,即便他没有能力做,或者有人阻碍,谢道也一定会帮他做到。君侯能捅出来的篓子,绝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小麻烦,望川界只要趁势帮上一把,即便不能顿消两界的隔阂,起码不至於似如今这般两看相生厌。
如此一想,放过君侯,好似又不是那么可惜了起来。
反正他早晚都是要死的,那么早死晚死,都并没有什么分别,还不如叫他多搾取一些利用价值。
世人冠冕堂皇的很,谢道侧着头想道,自己若是救了他们的命,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得接下这个情,受这个恩,否则他们自己的良心与道德便过不去。是是非非,望川界倒没有那么清楚,纵然别人救了自己,还要看被救人的想法,要是被救人不乐意,救人者也只不过是多管闲事。
毕竟,又没有谁央求你这么做。
其实谢道也很赞同这一观点,就好像卿小仙喜欢他一样,他又没有求着卿小仙喜欢自己,旁人大可以说是不解风情。没有良心,但旁人的一言一行,无论是不是好,若当事人感到困扰,岂非是以善举之名,行恶事之径。
尤其是这样的恶事,还被公众称之爲善举,这才是真正的伪善。所以望川界的人,恩是恩,仇是仇,将恩情与利益划分好,是断是了,一笔勾销,免得纠纠缠缠,感情不利落的很。
以前谢道也是这般痛快干脆。
但如今,他却很感激这些修仙的名门正派的这般伪善,因爲他们要是被人救了,就与望川界的处理方法大不相同了。
再是厌恶,再是仇恨,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要报恩。
超脱自然,却又被礼教道德束缚。
人真是矛盾的很,偏偏荆淼也是这矛盾至极之中的一员,这便又叫谢道觉得有趣了起来。但凡与荆淼有关的,只要与荆淼沾上一些,谢道都乐意去了解,就算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也没有问题。
「对了,你的伤还疼不疼?」荆淼轻声道,「连你都伤到这般地步,看来我当时还能活到你们来救我,真是福大命大。」
做贼心虚的谢道一听,反而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只是呐呐道:「你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荆淼叹了口气,他本来想回天监宗去的,但如今这个模样,怎么也应当留下与谢道多相处一些时日,起码要等谢道养好伤再走。他心里敲定主意,打算等会问常丹姬借下纸笔,她虽然讨厌自己,可总不至於纸笔都不给,给风静聆写一封信,将君侯现世的消息传达到了,也算是尽力了。
「傻瓜,我是问你疼不疼,又不是问你好没好。」
荆淼虽是责骂,声音却柔软无比。
这一刻,他已等了百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