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栾花倒不介意这个,荆淼也贯来不多管虞思萌什么,她既有这样的本事实力,旁人争她不过,自然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只不过有时候瞧虞思萌刻苦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荆淼也实在有些不忍心,便偶在见面时,劝她多玩乐些,这日日修行,本也枯燥。
虞思萌趴在桌子上,寒暑十载,她如今也正当二十芳龄,是个再漂亮秀美不过的女郎,荆淼将近四十,却还如从前一般模样,丝毫没有一点改变。她仰起头,瞧着荆淼给她摆弄神玖送的小布老虎,撇撇嘴道:「师兄,我要是更努力些,是不是师尊就可以早些回来。」
「你说什么?」荆淼愣了一愣,将那小布偶托在掌心里,好似又回到那个花灯之夜,谢道捧着那个老虎肉包,眼睛亮晶晶的,璀璨如浩瀚星空。
虞思萌自知失言,便闭口不说了。
荆淼将那小布偶搁在篮中,淡淡瞧了虞思萌一眼,只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跟师兄还需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吗?你说的好与不好,难不成师兄还会怪你不成?」
「我……」虞思萌抿了抿唇,张口道,「我只是觉得,我要是更努力些,更厉害了,旁人就不能欺负你了,师尊也可以回来了。」
「谁同你说的。」荆淼神色微寒,他近来不大束发,看起来有些隐世之人的逍遥自在,低低道,「你是听谁说的?」
虞思萌摇头道:「没有谁同我说,只是我自己知道。」
「你自己知道!」荆淼几乎要发怒了,但瞧着虞思萌天真可爱的脸,又不忍心,只觉得十年前那翻墙倒海般的痛苦又一块涌了上来,逼得他有些想吐,「你又知道些什么?他入了魔,再不是师尊了,他……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虞思萌看着他,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忽得伤心起来道:「师兄,你爲什么这么说话,连你也不信师尊会回来了吗?我还以爲,我还以爲大家不明白,才这么想,怎么你……你也是一样的。」
荆淼看着她,好似看着十年前的自己一般,心中又痛又怜,怔怔坐在椅上,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喉中好似吞入一块金子,卡着几乎叫人窒息。
「你有向上的心,这很好。」荆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师兄一生修爲,最高不过是金丹了……」他又想起自己妖怪的身份来,忽生惆怅之心,下面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虞思萌此一生之中,最敬重的人莫过於荆淼了,自幼她便由荆淼抚养,后来到了百花峰,荆淼也时常对她有所照拂,方才纵然伤心,也不敢出言顶撞,听荆淼这么说话,急忙道:「不会的,师兄,你一定可以……」
「师兄自己知道。」荆淼微微笑了笑,淡淡道,「技艺与修爲并不是一回事,剑术练得再如何出神入化,修爲升不上去,便终生止步於此。你也不必在意,你天资极佳,胜过师兄千倍百倍,以后出门去,人家问你是谁人门下,你也绝不会给师尊与白师叔丢脸。」
便是这般态度,倒叫虞思萌好生难过。
紫云峰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烟火气,连带着荆淼好似都没有了什么人气,他一袭紫衣,袅袅站在这云烟缥缈之地里,似是一株紫竹,又好似天地之中的一个过客。
待风过了,烟散了,人影便也皆都消了。
虞思萌忍不住去揪荆淼的袖子,在她心中,成仙得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看着荆淼这样的豁达,却又觉得那约莫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她生性本不好武,只是想着自己若是厉害了,总有一日,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荆淼与谢道的事情发生时,她还小的很,谁也听不见她说话,她如今长大了,却又什么都错过了。
谁都说她厉害,可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虞思萌一番胡思乱想,又想起刚刚荆淼的模样,想着许多年前,荆淼从望星阁回来,给她买了糖人,然后笑起来说:「思萌,师兄要去望川界找师尊了。」他那时那般意气风发,笑得比糖人还要甜上三分。
后来荆淼真的把师尊带回来了,那些坏人却又上门来,虞思萌想着那一日与师兄师尊在一起,虽然师尊已经完全不识得自己了,可虞思萌还是觉得快活,连甘梧也是,甘梧也很快活的。
虞思萌拨弄了一下那个老虎布偶,好像往事都涌上心头,谢道彷佛从未离开一般,不由得十分惆怅。
她还记得自己生辰那一日,低头许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我想永永远远,都跟师尊还有师兄在一起。
虞思萌如今年纪大了,已然明白了,这世上许愿也不会有老天爷帮忙,她若想要什么,只得自己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