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东良和前面一群人吃了饭回来,马欣荣已经带着宁念之回镇国公府了。老太太伸手捏捏原东良的胳膊:「喝了多少酒?先喝一碗解酒茶吧。」
接过茶碗,原东良一仰头,咕噜噜一口气喝完,放下碗笑道:「祖母怎么现在还不去休息?时候不早了,这段时间,祖母也跟着担忧着急,已经考完了,祖母也能放松放松,多休息一段时间了。」
原老太太揉揉他头发:「这事儿啊,都是愁不完的,你比试的时候呢,就生怕你受伤,或者是考砸了伤心了在,等比试完了呢,又该担心你的亲事了,你说,你是不是就认准了这甯家的姑娘?」
原东良抬头,认真的看老太太:「祖母,我从小就认准了她,这辈子,若不是她,我宁愿终生不娶。」
老太太叹口气:「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和你祖父不一样呢?你爹那样,恨不能将你娘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你又是这样,不懂事儿的时候就认准了那一个,若是你们和你祖父稍微换换也就好了。」
「祖母,就因为祖父那样,所以我爹才只想要那么一个,您受过的罪吃过的苦,我爹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我爹只要我娘一个,大约就是为了让我,再不是像他那样了。」
原东良笑着说道:「祖母也不用担心我会走上和我爹一样的道路,我和我爹是不一样的,您看看我义父义母,他们也是恩恩爱爱一辈子,我义父有本事,我义母就不用吃苦受罪。我对我自己也是有信心的,我以后,就是为了念之,都不会让自己有什么事情的。」
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可是宁家那边……」
「祖母您不用担心,这事儿我之前忘记和您说了呢,我义父那边已经松口了,说是等念之及笄,若是念之也喜欢我,就让我们定亲呢。」原东良笑的眼睛发亮:「我一定不会辜负念之的。」
老太太没话说了,顿了顿,又挂上笑容:「好,只要你高兴,祖母也就高兴,祖母这辈子,也就只盼着你能顺心如意了。」说着推了推原东良:「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总算是比试完了,这段时间你也累了,多休息几天,这接下来的几天,你都不用过来请安了,早上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是,多谢祖母了。」原东良忙应道,行了礼就出门了。老太太自己坐了一会儿,进屋去拿了儿子的牌位看看,再嘀嘀咕咕的说两句,又想想将来有了孙媳会是什么样子,最后还是高兴起来了,就像是东良说的,他和他爹,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念之和他娘,也完全不同。
不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走上同一条路?
原东良也是真累,第二天别说请安了,连午饭都没吃,一直睡到将近晚上才起床,之前原老太太说是自家人庆祝一番,被原东良给阻止了:「这会儿要是庆祝,那等我中了状元,不还要庆祝一番的吗?这样倒是来回折腾了,还不如等一等,说不定就有宣旨的人来了呢?」
於是,就不庆祝了,只等着武举的名次出来。
武举的名次比文举的快多了,之前的文考,在武考这一个月内,已经出了名次,现在不过是将两边的名次给综合起来。很快,兵部那边就在外面贴了皇榜。
原府和宁家都派出了小厮去打听,但是小厮还没回来,兵部就已经敲锣打锣的送来了喜讯,差官站在门口拱拳行礼:「恭喜原少爷中了头名状元!」
消息传到内院,原老太太又哭又笑,虽说早前就有五六分的把握,但消息落实了,还是让人忍不住兴奋,又是吩咐人给差官喜钱,又是给下人多发三个月的月例。等原东良拿来了状元的衣帽鞋冠,喜滋滋的摸着看了半天,又要给原东良的爹娘上香,很有气势的吩咐:「你祖父那边,也要送信,让他知道你中了状元才行,那边也要庆祝,必须得庆祝,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中了状元才行。」
这种小事儿,原东良是完全不反对的,只要祖母高兴就行了。
又带着状元的衣服去甯家,甯震和马欣荣已经等着了,甯安越从原东良进门就不停的绕着原东良转圈:「大哥大哥,你是状元啊,武状元,五年才出一个呢,你真是太有本事了,以后我要跟着大哥练武才行。」
「大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指点我一下啊?」
「大哥,武状元是不是也要游街啊?你什么时候游街?到时候我要去看!」
「大哥,到时候会不会也有很多女孩子给你扔荷包手帕什么的?我之前和我大哥一起去看文状元游街,还有丢簪子呢。」
宁念之忍无可忍,伸手拽自家弟弟的耳朵:「你少说两句吧,真想知道武状元游街是什么样子的,要么等过两天自己看,要么等过两年你自己去考个武状元回来。」
甯安越做了个鬼脸藏在原东良另一边,原东良脸色微红,时不时的就偷偷看一眼宁念之。宁震使劲咳嗽一声:「不错,总算是没白费我这些年的教导,你有出息了,我和你娘也就能放心了。不过,中状元只能算是你走上仕途的第一步,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只能说,你这些年没有白练武,没有白学习兵法,但这些,在你以后的路上,却不是最重要的……」
马欣荣打断他的话:「行了,要教孩子就等你去书房的时候教,这会儿说这些做什么?大好的日子,别端着了。」说着转头看原东良:「别听你爹的,中状元怎么就不值得炫耀了?五年一个状元,这京城里,谁家的孩子能和你一样出息?真以为那状元就是那大街上的石头疙瘩,你想要就能捡一块儿回来吗?」
伸手拿了那状元的衣服在原东良身上比划了一下:「这衣服看着可真漂亮,也就是你有本事,能中了状元,才能穿,我儿子就是有本事,就是出息。」
原东良笑的腼腆:「若不是爹娘的抚养教育,我也没有今天,多谢爹娘的养育之恩。」
说着,就跪下行了大礼,马欣荣忙抬手将人扶住:「你这孩子,快起来,怎么说起来这个了。」
「我早就想感谢爹娘了,当年若非是爹娘将我带回去,我就算是能活得下去,也会是个人见人怕的怪物,要么是被别的狼群吃掉,要么是被人除掉,爹娘对我,是救命之恩。」
原东良磕了一下头,摆摆手不让马欣荣阻止他:「爹娘收养我之后,并没有将我丢给别人,反而是待我如亲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爹娘能给的最好的,若非是爹娘对我关心爱护,我也没机会学各种我想学的东西,我也不会长成今天这个样子,爹娘对我是再造之恩。」
又磕了一下头,看一眼宁念之:「若是没有我,爹娘定能为妹妹找到更好的夫婿,明知道我不是最好的,却也愿意将妹妹嫁给我,爹娘对我,不是亲生远胜亲生,这样的恩情,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甯安越已经有些惊呆了,偷偷的挪到宁念之身边:「大姐,大哥的意思是,爹娘已经愿意将你嫁给他了?」
甯安成翻个白眼,将蠢蠢的弟弟拽到自己身边,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原东良将脑袋磕在地上,那声音,听的宁念之都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下,也不知道脑门青肿了没有。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或者以后,爹娘都永远是我的亲爹娘,也请爹娘放心,我必会一辈子将妹妹当成掌中宝,一辈子只让她开颜欢笑,绝不会让她有伤心落泪。」
「我愿像爹爹一样,一辈子只对念之一个人好,我愿和娘亲一样,一辈子只惦记念之一个人。」
「念之想要什么,我都会为她找来。念之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她去做。」
「在我心里,她是比我自己更重要的,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儿伤害。」
马欣荣忍不住红了眼圈,又是欣慰又是难舍,宁震捂着腮帮子,一脸牙酸的表情。宁念之心情更复杂了,感动之余,又觉得,这话是不是说的太早了点儿?现在又不是要求娶了,爹娘之前可是说了,暂时定下来,等及笄之后才要定亲的,成亲更是要等五年之后,现在这话说完了,等求娶的时候,要说点儿什么?
还是说,自己小瞧了原大哥,其实他不是不善言辞,而是在心里憋着,挑了时候放大招的?
「行了行了,光嘴上说说谁不会?关键还是看你以后怎么做,大男人家的,不要唧唧歪歪。」宁震终於忍受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原东良肩膀上,差点儿没将人再给拍到地砖上。
「我甯震的闺女,是不愁嫁的。哪怕是你们以后成亲了,只要念之受委屈了,我随时随地都能将人接回来,和离书一签,男婚女嫁就各不相干了。」
甯震又说道,原东良忙摇头:「爹,我以后肯定不会让念之受委屈的。」
「刚不是说了吗?光说说有什么意思,还得看你以后怎么做,起来吧,今儿可是大好日子,下午不是游街的吗?你可是准备好了?」宁震岔开话题,原东良瞧一眼宁念之,见宁念之眼睛亮晶晶的,就忍不住傻笑,又被宁震拍了一巴掌,赶紧的转头:「换上这个衣服,马匹什么的,兵部不是安排了吗?只等着吃过饭了去兵部就行了。」
「你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了,赶紧的回去吃饭吧。」宁震没好气,下次还是不能让他见到自家闺女才是!
「娘,您下午要不要去看我游街?」原东良转头问马欣荣,马欣荣点头:「自然是要去的,我前两天就让人去包了酒楼雅间,早就知道你肯定是三甲里头的一个。」
马欣荣笑着说道:「你只管去,我到时候带着你弟弟妹妹们过去看。」
「好。」原东良忙点头,主要是自家妹妹,自己好不容易中了状元能风光一下,若是妹妹看不见,那还不如不风光了。
原东良是从原府出发去兵部的,宁家几口人吃了午饭,也都去酒楼凑热闹。甯老太太原先是不想来的,但老爷子都要来,她磨蹭了半天,还是跟着出门了。
甯安越是一进门就扒在窗户上面不下来了,街道两边都是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伸着脖子看,等着锣鼓声响起来,就开始热热闹闹的议论。
「哎呀呀,状元郎好英俊!」
「就是就是,榜眼也长的好。」
「榜眼太凶了点儿,看那眼神!」
「探花长的最好看!」
宁念之他们所在的包间就在二楼,下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自然也是能听得见的,甯安越胳膊肘撞了撞宁念之:「大姐,原大哥很受欢迎啊,你看,很多人都喜欢原大哥。」
从街口到酒楼下面,就是走的慢,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下面已经开始欢呼起来了,手帕,荷包,香囊,应有尽有,全都冲着马上的三个人飞去。
原东良绷着一张脸,就当是看不见,落在身上的也不去管,反正会掉下来的,只有察觉到玉佩之类的重物过来的时候,才会偏偏头,将脑袋给躲过去。
榜眼倒是笑嘻嘻的,不停的冲周围人拱拳,掉在身上的东西自然是不去碰的。探花则是一脸的无奈,掉地上的不去管,掉在身上的,则是捡起来放在旁边的袋子里。
宁宝珠也笑嘻嘻的凑过来:「看样子,这位探花郎,更懂得怜香惜玉四个字啊,再看看咱们家原大哥,那就跟一块儿木头一样,连个反应都没有。」
宁念之无语,看着马匹到了酒楼下面,一时兴起,将今儿早上才挂在腰上的香囊给拽下来,扬手就往原东良身上砸去,原先还以为原东良没看见,还是和之前一样,会让香囊直接掉地上呢,毕竟,走到这儿,原东良可是连头都没抬过呢。
却没想到,香囊刚飞过去,原东良就一扬手,将香囊给抓住了,然后,抬头,冲着这边露出个笑容。阳光正好,洒在少年的脸上,唇边微笑绽放,身上的疏离冷漠瞬间消失。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希,裦如充耳。瑟兮涧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一瞬间,宁念之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两句话了。
喂,那少年,你心里可有了人?我嫁给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