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马超追上来,手指揉了揉麒麟脑袋上,被高顺戳过的地方,跟在他身后,问:“军师,何时攻打袁绍?”

麒麟无法回答,想了想,只得说:“拿不准,等袁绍和曹操开始一战,我们才能浑水摸鱼。”

马超:“待攻打邺城时,盼先生准我一请。”

麒麟停下脚步,低声道:“让你当先锋军?”

马超与麒麟对面而立,少年的眼中现出一抹难言的忧愁,末了,点了点头。

麒麟叹了口气:“我尽量。”

麒麟所计划无非是在官渡之战时出兵阻击,却并非袁绍,而是曹操。

然马超报仇心切,只想手刃仇人,当初既以报仇为名说他来投,如今便该遂了他的心愿。但曹操更是当务之急,需要首先剿除,否则后患无穷。

“这样吧。”麒麟道:“来年开春一战,该发兵时,必有一番争执,我会向奉先陈述利弊,但不影响他的任何决策,到时我与陈宫,贾诩,也许会有一番争执,你可以向奉先说你的想法,如果合乎情理,他会有自己的判断。”

马超还想再说什么,麒麟笑道:“这事先放着,人总是要向前走的,去换身衣服,晚上主公请吃饭。”

那天恰是冬至,孙策从江东托来不少年货,孙周二人先取寿春,再夺吴郡,隐隐已成一番诸侯之势。

年货自是少不了麒麟,数大车河海鲜,更有腊鱼,绍兴花雕酒。麒麟打发人回了礼去,在侯府内拆了信,细细阅读,松了口气。

“他没有杀许贡。”麒麟会心笑道:“看来伯符混得不错。”

吕布道:“这么好不好看?”

吕布在房内照镜子,头上雉鸡尾冠已修好,晃了晃脑袋,两条尾翎呼呼风响。

麒麟险些被抽了个正着,道:“吃饭别戴那个!”

吕布坚持道:“戴,气派!宴席都分派下去了?”

“走吧。”麒麟道:“先吃晚饭去。”

那是吕布自入军陇西以来,第一次正式宴请,与席者既有邺城逃难来投的士大夫,又有自己麾下武将。

厅内主位下,首席自然还是麒麟,来将纷纷入座,各个换上正装,辽、顺、霸三人清一色青蟒武袍,马超则是白色绣金武斗服,风度翩翩。

吕布身穿将军袍,头戴雉鸡尾冠,上红下黑,领扣,袖口紧舒,肩宽腰健,玉树临风,於堂前站着,吩咐道:“众位爱将请坐。”

诸人入席,吕布方就座:“少顷士人们来了,须得客气些,不可白眼相加。”

众人哄笑,都称是,麒麟自顾自吃冰葡萄,心内好笑,高顺见麒麟下首一席空着,不禁蹙眉道:“有新来的?”

陈宫莞尔道:“待会你便知。”

候客那时,麒麟打量对面武将席上数将,诸人俱是武人出身,唯马超带了几分官家子弟的气度,心想马超不知武艺如何,来日有机会当试试。

麒麟看着马超,吕布却看着麒麟。

“军师在想何事?”吕布问道。

马超笑道:“他在看我,小黑,我这身袍子如何?”

麒麟道:“挺帅气。”

吕布不吭声,吩咐下人几句,左右搬来一副新琴。

“焦尾呢?”麒麟道。

吕布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日与你置气,一时冲动,砸了。”

诸将哄笑,陈宫悠然道:“奉先这脾气,得好好磨砺才是。”

吕布认真道:“谢先生教诲。”

“还是比从前好多了。”麒麟揶揄道。

吕布沉吟片刻,指头在琴上拨了几下,清脆声符响起。片刻后琴音流淌成调,一派山高天阔,细水长流的意境。

侯府门外唱报,客人们来了。

麒麟看着吕布英俊,瘦削的侧脸,吕布手上不停,专注抚琴,神情漠然,仿佛知道麒麟在看他。

所奏那曲分上下两段,来客拱手,俱不打断,纷纷就座。那曲正是钟子期所谱《高山流水》,然而换从吕布手中奏出,却隐隐带了几分武人开阖,兵戈杀戮之意。

一曲毕,华歆,孔融等人俱已到齐。

吕布起身拱手,自若道:“先生们不弃奉先,前来投靠,本该扫榻相迎,先前四处征战,不料失了礼数,今日以此曲致歉,望各位大人原郁担待。”

麒麟忙指道:“是是是,都是陈宫的错。”

陈宫道:“军师也有份,也有份……”

麒麟道:“算我们俩的错。”

众人忍着笑,士大夫们无计,吕布面子也给了,只得忍气吞声就座。

陈宫比了个拇指,表示麒麟这次的剧本编得好,麒麟一头黑线,摆了摆手,回应:跟我没关系,二愣子自由发挥的。

陈宫:“……”

蔡文姬终於姗姗来冲,吕布道:“你来晚了。”

蔡文姬笑道:“让主公久等了,家里过冬节,打点一整日,终於抽得出身。”

厅内数人纷纷动容,当即有人问道:“文姬可是代父赴宴?”

蔡文姬不答,挽袖走到麒麟身下的席前,迳自入座,这下士大夫们炸了锅,就连高顺、张辽等人也坐不住了。

麒麟朗声道:“文姬守城有功,见识不让须眉,主公以千金之礼,聘文姬为帐前谋士,各位有何意见?”

文姬秀面含威,丝毫不惧,柔声道:“还请各位大人多照拂。”

当即便有人直斥道:“与妇人共事朝堂,简直荒诞!”

马超将桌一拍,大声道:“妇人如何?!你叫什么名字?!未曾请教大人官阶名讳!”

“人之位在其德才,不拘其人。”马超投吕布麾下,自觉待遇不公,如今与蔡文姬同仇敌忾,借机尽数宣泄出来:“高位能者而居之,你们为奉先做了甚么?上宾之礼以待,却都不思报了,尸位素餐,简直可笑!”

“孟起。”吕布沉声道:“坐。”

那出言之人道:“在下候汶,久仰奋武将军大名,如今得见,却觉温侯麾下,尽是妇人宵小,市井泼赖,打家流寇,劫舍盗贼,也罢!早日离去方是上道。”

堂中诸人纷纷附和,起来一大半。

麒麟早有准备,嘲道:“大人欲往何处?回袁绍家?投奔曹孟德?”

孔融起身,冷冷道:“你算甚么东西!我等一片赤心忠胆来投,你与陈公台小人得志!未学周公吐脯之道,反效商纣愚行,简直是自取灭亡,比之袁本初、曹孟德尚且不如!他日天子一怒,大军西来,便是你全军败丧之日!”

贾诩点头道:“果然吃饱了有力气骂。”

陈宫笑道:“就是。”

华歆起身斥道:“本以为温侯以武称雄,持身甚正,高风亮节遂来投……”

麒麟不客气道:“如今见各路枭雄同流合污,便心灰意冷,失望至极,打算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孔融怒道:“非也!必将游说诸侯,首讨你凉州!且看堂前麾下,都是些獐头鼠目,油嘴滑舌之辈,不是妇人便是断袖!不堪大任!”

“你……”甘宁一拍桌,叫嚣道:“你格老子!你不是断袖!你和祢衡……”

麒麟示意甘宁坐下,嘲道:“说来说去,无非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继而作了个“请”的手势,自好笑道:

“既是存了趁火打劫,取天子而代之,乱政朝堂,荼毒苍生的心思,不妨自便就是。待得孔太守离去后,侯爷必将诏告天下,言明诸位大人心意。”

孔融深吸一口气,须发奋张,戟指道:“休要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朝我等头上泼污水!”

麒麟反唇相讥:“朝你头上泼污水?天下大乱,黎民置身水火,古有苏秦张仪,仗口中三寸不烂之物挑拨列了;今有孔融华歆,借天子之名蛊惑诸侯,置天下於四分五裂,不思一统,反极力促战,何尝抹黑你过?!”

吕布躬身案前,难以置信,朝陈宫道:“我竟然听懂了!”

陈宫:“……”

麒麟又嘲道:“还是说,孔大人要效伯夷,叔齐,不食周粟?!”

吕布一脸茫然,陈宫嘲道:“这个听不懂了吧。”

文姬嫣然笑道:“我也听不懂呢。”

吕布面子得保。

华歆怒道:“正是如此!”

麒麟懒懒道:“勾践卧薪嚐胆,图来日强盛,韩信能受胯下之耻,我家主公忍辱负重……”

麒麟揭案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非侯爷诛去董卓,你们如今还会在此处?!数年前食人心,饮人血的事,你们都忘了么?!”

“知恩不图报,反倒拿三姓家奴说事,你们一面自视清高,背地里又极尽勾心斗角,沽名钓誉之能,何尝为汉廷做过半点事?”

“仅饿你们数日便摔冠跳脚,以头抢地,留来何用?!”

“当初董卓乱政,未央殿前,何曾见你们仗言而出,血溅五步!王允尚知以女子行离间之谋,你们比之王允那老不死,尚且不如!”

厅上静默,麒麟道:“既抱着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心,要去投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都自去便是。还有一事,来人!将候汶拖下去斩了!”

数人动容,陈宫以眼神示意吕布,麒麟沉声道:“各位大人请,堂下甲士!还不动手!”

厅外轰然应诺,架着着候汶便要朝外拖。

“慢。”

吕布放下杯,漠然道:“罢了,杀之何益?清者自清,原不须计较这许多。军师请坐。”

下人摆好酒案,吕布挥手示意亲兵退下,候汶捡回一条小命。

蔡文姬适时道:“家严年老,文姬本是代位,麒麟军师不过一抒胸内意气,来日方长,诸位大人无须计较,若有能者,此席必将让出。”

话题本因蔡文姬而起,最后还需妇人圆场,众儒生面目无光,城外又是万里冰封,大雪飘扬,先前不过是冲动,真要走的话又能去哪?

钱也被陈宫盘剥光了,生活费还要找吕布申请,除了厅外自尽别无他法。

然而若一死了之,又应了麒麟之言,不如忍辱负重来得实在,先前那招实乃恶毒至极。

文官们只得再次坐下,吕布恢复了一贯神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举杯道:“遥敬远在许昌的天子一杯,愿了贼早除,重振汉室!”

为天子敬酒,更不得不饮,儒生们纷纷举杯,案前琼浆是江东名酿,菜肴则是并凉山珍,被饿了近两个月,旁的事都可抛开,吃饭事大,当即无人再提离去之事,一顿酒饱饭足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