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我与公台兄,甘将军都是受军师招揽的降将,家小、性命俱托付予你,军师再躲在房中,赌气耍性子,情何以堪?”

麒麟道:“文和兄教训得是,这些日子是我太消沉了。”

贾诩松了口气,道:“文和还有个不情之请。”

麒麟未吭声,贾诩便笑道:“西凉之地寒冷,想讨几张上好的皮料回去,给家母做裘……”

麒麟笑了起来,道:“走吧。”

侯府院内,众将被暖洋洋的日头晒着,各自惫懒无话,甘宁在揉酸麻脖颈,高顺在与陈宫闲聊,张辽在入定。

王允来了,吕布淡淡唤了声“岳丈”,不起身迎,王允左右看看,呵呵一笑,貂蝉搀着王允:“义父坐这儿。”

貂蝉让王允把左首第一席坐了。

众将看着他,王允尚不知何事,张辽便斥道:“那是军师的位!”

王允一副懵懂模样,慌忙点头:“老眼昏花,老眼昏花。”

吕布冷冷道:“不妨,岳丈坐着就是。”吕布发话,众部将只得作罢。

少顷麒麟与贾诩进了前院,贾诩入座,吕布表情温和了些,招手道:“过来这处。”遂让出身侧长榻,竟是示意麒麟与自己“坐同席”。

麒麟淡淡道:“不了,你要做什么?赶紧的,手头还有事忙。”说毕自顾自走到武将那行,撩起袍襟,挤着高顺坐了。

吕布蹙眉不悦,正要发作教训几句,貂蝉便笑吟吟道:“好了好了,总算到齐了。”又以眼神示意吕布别发火,吕布莫名其妙,问:“你今日怎的了?”

麒麟道:“没怎么啊,快。”

吕布被扫了兴,只得敷衍道:“这些侯爷和军师猎回来的皮子,你们看看,都选选……”

是时府内小厮分木盘取了来,甘宁笑嘻嘻道:“这皮料不错,末将家里人多,五六口要养……”

吕布斥道:“你那五六口男妾,别价成日带着上街,在侯爷眼皮底下晃,有伤风化!”

数人一齐大笑,甘宁平日存着炫耀之心,左拥右抱,带着四名男妾出门嘻嘻哈哈,又当街调戏少年,早有人到陈宫处投诉,吕布逮到机会,便把甘宁训了一顿。

“男妾也不错么。”麒麟咳了声,打趣道:“别人家的家事,你管那么宽做甚?”

麒麟话中有话,吕布一听便尴尬了,想了想,道:“你要的皮子,都给你,看一眼,貂蝉再派人去做。”

麒麟欣然道:“都拿来吧,我自己画个图样去。”

吕布点头道:“你画的帽子都好看,给我也弄顶。”

木盘捧到麒麟面前,厚厚一叠皮料,上面还有两颗带着艳红印迹的,狼王的犬齿。

吕布打趣道:“狼王的,你可将这两颗牙,与牛角串着戴上。”

麒麟拈起来看了一眼,好奇道:“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吕布忽然卡壳了。

“没有!”吕布忽然道。

麒麟报以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众人分了兽皮,谢赏,又有大箱腌肉分发让捧回家去,麒麟看吕布似乎还有话想说,起身道:“我留多了也无用,现讨了主公人情,借花献佛。”

麒麟几件几件分予张辽、高顺等人,将一叠鹿皮交给甘宁,只把两枚狼牙留下,揣在怀里,道:“告退。”便转身走了。

“你……”吕布完全不知麒麟何意,少顷回过神,吼道:“站住!”

麒麟不理他,迳自回了西厢。

吕布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本来就不甚聪明的脑子更想不通了,扫了众将一眼,见各人目中俱有闪烁神色,愕然道:“他……他怎么了?”

众人都答不知道,纷纷散了,吕布眉头深锁,满脑袋问号。

貂蝉柔声道:“主公看看去?好好分说几句,为君者须得爱护臣子,军师平日琐事劳碌,这都多久未与主公说过话了,估摸着心里气闷,排解不开。”

吕布一想有理,午饭后便亲自抱着箱子,转过回廊,道:“麒麟。”

麒麟正在房中研究西凉的地图,沉声道:“别进来,什么事在外面说。”

吕布忍无可忍,正要发火,最后转念一想,终於克制住,冷冷道:

“你莫要持宠生骄!”

麒麟嘲道:“那叫恃宠生骄,你这牲口。”

吕布自嘲地笑了笑,说:“做事做烦了?出来,带你出外玩玩去,先放着罢。”

麒麟道:“玩?你都三十的人了,还成日想着玩?”

吕布茫然以对,麒麟把手中墨笔一摔,面向窗台:“春秋左传道德经,史记汉书三了志,你看过几本?人曹操袁绍可都是熟读的,我们做牛做马,帮你打点基业,你除了听曲儿打猎,抱媳妇暖被窝,是不是也该办点正事了?”

吕布倏然就沉默了。

麒麟道:“房里读书罢,上回你们在寿春抢回来的书……”

吕布:“你说得对,我去读书就是,你不要生气了。”

麒麟道:“蔡邕是太子太傅,大儒、陈公台,贾文和,王允,学识都十倍於我,有不懂的地方去问他们,别来找我。”

吕布神色黯然,转身,走了,片刻后又回来问:“三了志是甚么?”

麒麟:“……”

自打那日起,吕布开始念书了。

武神的读书生涯,绝不能简简单单用“痛苦”二字概括——头悬梁,锥刺股不外如是,吕布只想把所有的书都撕了,将嬴政从坟里拖出来鞭屍一万次,咆哮着问他为甚么不把书烧干净点。

然而,麒麟吩咐,吕布不得不读。

於是吕布亲自前去请了蔡邕,蔡邕还不愿上门,温侯只得每天清晨带着书,搬着小板凳,前去恭听教诲。

蔡邕戒尺甩得啪啪响,对付天子亦是这招,更不怕吕布;吕布还好知道尊师重教,外加皮厚,也不怕蔡邕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彼此装模作样,念了几天。

吕布竟然渐渐地读进去了,仿佛有什么力量支撑着他。

又过十天,吕布读着读着,忽然间就悟了。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深!”

吕布狂喜,大赞:“写得太好了!”

蔡邕莞尔道:“正是,温侯读出点什么来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夕死可矣!”

吕布伸着舌头,呼哧呼哧跑回府里,找麒麟交流了。

吕布摇着尾巴,欢乐地在院里奔跑数圈,把廊下木匣里的两只小鸡挨个舔过一遍,上前挠麒麟的房门。

里面没点动静。

吕布:“出来出来,有话与你说!”

麒麟躺在榻上睡觉。

吕布蹑手蹑脚进去,看了一眼,房内光线灰暗,又冷又潮湿。

“住这不成,容易生病。”吕布自言自语道,自寻了个地方坐下。

麒麟呼吸均匀,闭着双眼,睫毛如女孩般漂亮,干净白皙的耳根,鼻梁直挺,眉骨曲线,两道黝黑的眉毛如同柳叶。

迷蒙的光线下,温润如同一块白玉。

吕布侧着头,看了片刻,伸出手指,轻轻地拨开麒麟的衣领。

从麒麟接过金珠,并系在颈上的第一天开始,两年来从未离过身的红绳不在了。

吕布仿佛挨了当头一棍。

他生怕把麒麟弄醒,小心翼翼地以手指探入枕下摸索,没有金珠。

收起来了?吕布心想,他不是喜欢得很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