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等!”
辰砂转过身,拦在玄及与那团光球中间,蹙眉道:“告诉我,你究竟……”
“耐心一点,我马上就要死了。”女人温柔的声音从光球内响起。
辰砂心头一凛,转过身,愕然与玄及一同注视着那只巨大的白色水蛇。
“你就是阳光之子?”腾蛇睁开了它巨大的双眼,双目如同明黄色的灯光,照射着玄及与辰砂两人。
玄及挥出钢爪,不由分说地把辰砂拉到自己身后,道:“请把你的蛋交出来。”
腾蛇温柔地说道:“玄龟的传人,你无法胜任,只能交给他。”
辰砂结结巴巴,在巨蛇的注视下十分紧张,半晌后道:“阳光……什么的,是说我吗?你叫什么名字?”
他充满疑惑,正要问时,腾蛇却低下头,微微张开口。
一团光华流转,洁白的,手掌般大小的石球拖着晶莹的碎光,飞出光团外,落在辰砂手掌中。
辰砂道:“这是你的蛋?有什么用?”
腾蛇的声音虚弱了许多,道:“好好照顾它……以后……”
“……”
辰砂抓狂道:“喂!不带这样的啊,先别死!我还有话要问你!”
包裹着腾蛇的蓝光倏然消失,玄及喝道:“小心!”他拖着辰砂猛地朝后拉扯,两人退开几步,房屋般大小的腾蛇轰然落地。
它的骨骼仿佛尽数折断,蛇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瘪下去,污黑的腐烂臭水刺得辰砂几欲作呕。
辰砂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着蛇头:“别死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交代清楚!”
腾蛇从尾部开始腐烂,短短数十秒,死亡已蔓延到大半个蛇身,它艰难地以腹部支起头,答道:“你是……阳光之子,神兽们必须……服从於你……凛冬……春……”
“阳光之子是什么意思?”辰砂焦急地问道。
腾蛇断断续续道:“是……是……就是……”
“是什么?!快说!”
“是……”
腾蛇脑袋重重拍在地上,挂了。
“……”
“去你的,耍人吗?!”辰砂只想把手里的蛋摔出去,忽地改变了主意,转身朝玄及道:“你一定知道的对吧,告诉我。”
玄及不答,笑了笑,伸出手,道:“把蛋给我,以后你会知道的。”
辰砂蹙眉道:“不行,你要蛋做什么?这可是神兽。”他并没有告诉玄及自己已有两只神兽——虽然那俩小玩意怎么看怎么不像,弱智兮兮的。
玄及道:“我要解救这个世界,让四季恢复运转。”
辰砂扬眉嘲道:“然后呢,自己当大陆的皇帝?”
玄及微一愕,便笑道:“怎么可能,这个愿望需要我们一同完成,你可以监督我,现在,请你先把蛋给我。”
辰砂收起腾蛇蛋,正要再说点什么,倏然衣领一紧,被抓了过去。
“你……”
辰砂眼前一黑,在昏过去之前,终於明白到,这个人时友时敌,立场不明,自己居然会蠢到相信他,实在是犯下一个极大的错误。
玄及一手握着那蛋,在黑暗中沉吟片刻,另一手抱起辰砂,正要朝外走。
倏然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强大得无以伦比的冲击力把他轰得平地飞起,身体如断线风筝般狠狠掼在墙上!
“啊哈——当心捏爆了小蛋蛋,亲爱的玄鸡 鸡——”戟天从柱子后转出,调侃道。
玄及口中鲜血狂喷,吐了满身,一道红光从炎枪炮口跃出,笼罩了他的全身,准星落在他的胸口上。
又是轰隆一声,玄及背倚墙壁,无处可逃,再度挨了一炮,身体软软地垂了下来。
架在左眼前的透明虹片自动收拢,戟天上前去抱起辰砂,殿外已传来撼门声及玄龟国刺客们焦急的喊声。
“起来。”戟天横抱着辰砂,冷冷道:“我知道你们王八国的乌龟壳盔甲都坚硬得很,挨两炮是小意思。”
玄及猛然咳了几声,在墙边挣扎,手中仍死死握着那枚腾蛇的蛋。
“四神兽的蛋有什么用?与辰砂又有什么关系?”戟天道。
玄及以仇恨的目光望向戟天,断断续续道:“你……恩将仇报,混账……你这个……”
轰隆声越来越响,宫殿地面朝下一陷,戟天险些站不稳身子,目中现出恐惧的神色,抱着辰砂冲向大门。
宫殿巨大的金属门朝两侧垮下,冰冷漆黑的海水轰然卷了进来,腾蛇死后,岛屿竟是沉了下去。
“啊啊啊——!”
“辰砂——!”玄及拼尽力气喊道。
戟天抱着柱子,紧紧把昏迷不醒的辰砂固定在身前。
辰砂被冰冷彻骨的海水一冲,登时清醒过来。
“戟……”还未喊出那个名字,瞬间在寒冷中猛烈咳嗽,海水灌到身前,辰砂闭上眼,戟天也闭上眼,他吻上了他,一串气泡从彼此的嘴角冒出,戟天猛地一蹬石柱,抱着辰砂朝海面游去。
漩涡如黑洞,在数秒内无情地吞噬了整座岛屿,巨大的吸扯之力把宫殿卷进了大海的深渊。
赛连村敲响了又一年清晨的旭日钟,七点了。
与此同时,岸边所有人看着那巨大的岛屿倾斜,并沉入大海。
万里封冻的海面在那一刻瓦解,无数浮冰朝漆黑的漩涡中重重卷去。
远道而来的海鸟衔着冬青木枝在洋面上低掠而过,极东之地的乌云不知何时消散,一轮火红色的朝阳在海平面下跃出,把曙光投向茫茫大海。
浮冰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笼在大地上的厚重云层仍未散去,然而破晓时分的希望已可依稀见到,凛冬在新的一年到来之时,缓缓走向终点。
“起来了!”老村长愤怒地以手杖敲击昆布与文术的头,把酒瓶扫到地上,发出哗啦啦的碎响。
“雇你们这些佣兵回来没有半点作用,岛都沉了!还在这里喝酒!算完钱给我滚回去!”村长怒不可遏,挥舞着手掌斥责道:“一共是两百二十七枚金币!你给我听好了!”
酒馆外喧哗声不休,一致要求声讨这群吃饭不做事的雇佣兵团。
村长眯起眼,冷冷道:“还有一个小子呢?”
“我们在海滩上发现了他——”村民抱着呛进不少海水,而再次昏迷的辰砂冲进酒馆内,大声道:“快把火生旺一点,拿点酒来!这小子快不行了!”
文术头疼欲裂,从桌上起身,道:“什么……”见到冻得嘴唇青紫的辰砂,吓得变了声调,扑上前道:“你没事吧!”
昆布无意识地不停挥手,像要赶开苍蝇,听了许久,他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道:“我出去看看,文术你照顾辰砂!”他把文术推给大声叫駡的老村长,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海滩。
戟天猛力把辰砂推上岸时,自己几乎被彻底冻僵,几次竭力划水,手掌攀着礁石又再次滑落,被海水一冲,哆嗦着於远隔百米的另外一处艰难地爬上海滩。
戟天喝了满肚子海水,在岸上趴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来,眼见村民们抱走了辰砂,他焦急地大喊,“辰——”声音却被冻得发抖。
戟天悲摧地挣扎站起,要追时却一个趔趄,再次摔倒。
昆布充满疑惑,眺望远洋,一缕微风吹来,他注意到海滩上朝自己不断蠕动的那个男人。
“伙计!”昆布弯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戟天头发上结满了冰,哆嗦着抬起头,与昆布对视一眼,继而死死抱住了他的脚。
昆布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鬼啊——!”立马转身,一面疯狂蹬脚,一面没命逃跑。
辰砂身上裹了一条厚厚的毛毯,坐在壁炉前面。
文术双手环抱着他,两人一同望向愤怒声讨他们的渔村住民。
任务失败了,这倒霉催的,死掉的一人一个没回来,也没调查出个二五八万,岛屿还沉了……无数唾沫在酒馆内飞溅,村民指手画脚。
辰砂忽然从那嘈杂的话中分辨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酒馆内吵得人十分难受,辰砂却像是置身安静的旷野中央。微风把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带进了自己耳内。
门外,戟天两臂互抱,哆嗦着道:“他他他……他不爱我了吗……他还记得我吗,昆布、布……”
昆布答道:“我猜他是假装的!你进去试试!”
戟天哭丧着脸道:“我我我,我不敢,万一、万一……”
昆布不由分说,把戟天推了进来。
酒馆内登时安静了,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戟天,怎么又有个高个子想不开跳海?这年头流行自杀吗?
辰砂与戟天默默对视。
文术低声道:“辰砂,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他就是戟天。”
辰砂笑了笑,并不回答。
戟天喘了许久,才发着抖道:“我我我、回、回来了,老婆。”
辰砂伸出一手招了招,笑着答道:“才回来呢,你的猫都回来很久了。”
戟天筛糠般地走上前去,战战兢兢,拉着辰砂的手,跪了下来,把他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
戟天暖和了些许,他温柔地吻了吻辰砂,仿佛不久前的生离死别十分短暂,只是他走出街角买了个面包的时间。
辰砂欣然俯在戟天的肩膀上,没有哭,也没有激动地大喊,似乎知道他只是离开了一会,早就料到他不会死。
“啪啪啪——”昆布开始大力地鼓掌。
“啪啪啪啪——”不明所以的村民们也跟着昆布,开始一起鼓掌。
掌声飞出酒馆外,在天空下飘荡,夹杂着老村长愤怒的咆哮:
“你们在演戏吗——!再狗血也没用!都给我还钱!违约金!伙食费!住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