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混乱的夜晚,照明灯苍白而刺眼,不少人来来去去,呵着白气在地面走动,欧泊与雷蒙不是第一次见到战争了,一进城便前去大宇航协会寻求救助。
此刻大宇航协会内乱哄哄的全是人,其中游客占了近九成,只有两名带着绒帽的冒险家叼着烟在角落里喝啤酒打牌。
欧泊过去打了招呼,都是同行,
「伙计们,情况怎么样?」欧泊说。
「糟透了——」一名中年冒险家慢悠悠说:「就像娜塔莎女王的心情一样糟糕,有什么沙宫里的情报么?我请一杯澄净小麦酒。」
雷蒙也在侧旁坐下,说:「不,我们请喝酒,一路过来就像睁眼瞎。还带着两名受伤的朋友。」
「出不去。」那中年人无奈摇头:「谁也走不了,只有等打完了。看在酒的份上,有临时出发的飞船会通知你们一声,不过别抱太大期望,外围多半已经全封禁了。」
欧泊问:「为什么开战?」
「谁知道呢?」另一个独眼冒险家耸肩,说:「协会里一团乱,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
雷蒙把来时守卫透露的消息详细告知,那中年人笑道:「娜塔莎就是个疯婆子,让我猜猜看,海盗……难道是那位失踪已久的海盗王?」
欧泊微微眯起眼,中年人一手拇指抵着食指搓了搓,这是冒险家们的惯用动作:你付我一个情报,我还你一个情报,还要更多?拿钱买。
欧泊一时间也提不出新的问题,便点了点头,雷蒙礼貌地说:「谢谢,上面的休息间人满了么?」
独眼冒险家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朝外面大厅瞥了一眼,说:「旅客不能上去,不过你们是可以的,我们倒是有两张床,准备通宵打牌等消息……」
雷蒙道:「这显然很划算,加上我们两个的,这就有四张床了,每个床位四百信用点。」
双方划卡,欧泊从冒险家手里租到两张床,安置了银守与迅,雷蒙刚坐下想说点什么,欧泊又去找水,顺便带回来一个小孩,让他坐在迅的床上。
那是游客走丢的小孩,楼下的一名冒险家登记了他的身份。答应帮他找到失散的亲人。欧泊下去聊了一会,看人多不安全,便把他带上来了。
雷蒙摸了摸那小孩的头,递给他一听牛奶,说:「你多大了?」
「十二岁。」那小孩说:「谢谢。」
雷蒙说:「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说:「吵架,不要我了。」
雷蒙说:「你跟他睡,他叫迅。」
那小孩很懂事,钻进迅的被窝里和他一起躺着,旅客仍在大厅内吵吵嚷嚷,外面接近零下四十度宇宙温标,天空中飘起了大雪。
「欧泊。」雷蒙道:「我想和你谈谈。」
欧泊则抱着一边膝盖,倚在窗前看夜空,外面是呼啸而过的星球守卫机群。
雷蒙看着他。
欧泊知道他们的矛盾又要开始了,但他没有办法,心里想着要怎么朝雷蒙道歉,目光中现出询问的神色。
房中数人都睡了,雷蒙到走廊里去,欧泊带上门,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我以为你有了钱会很高兴的。」雷蒙低声说。
欧泊道:「我很高兴,我为你而自豪,真的,我朝牧者说到你的时候心里很自豪,雷蒙,如果我当初就是个会丢下朋友自己逃跑的人,我们现在也不会在一起,毕竟在烈星保卫战的时候,我们也经历了这些。」
雷蒙静了片刻,说:「我不是指这件事,但每当我们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我最后都会听你的,你就不能听我一次?我也是为我们的安全着想!」
欧泊道:「对不起,雷蒙,是我拖累了你,但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想我还是会救银守,只要不是躲在一个小行星上,无论是当佣兵还是当冒险家,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连老师都预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他们对视良久,欧泊忽然读到雷蒙的念头——他有点讨厌自己,是讨厌,而不是生气。
欧泊说:「你嫌我烦了。」
「是的。」雷蒙的眉头充满戾气地拧了起来,那一刻欧泊不禁看得发怔,雷蒙的神态像极了那个人,他彷佛见到一种即将杀人的神情,他甚至无法相信这种神态会是雷蒙的,忍不住退了半步。
雷蒙低声说:「你不听话,欧泊。」
「我们还没有结婚呢。」欧泊回过神,固执地说:「你之前说的什么?重新谈场恋爱,我看不用谈了。」
雷蒙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算了。彼此都冷静下。」
「我赞成这个提议。」欧泊答道。
在那个短暂的片刻,欧泊其实很想戳穿雷蒙的谎话——他在情绪激动下读到雷蒙的念头,知道雷蒙只是想让他听自己的而已。事实上就连雷蒙也知道不该把银守扔着。然而他们都在为这件事赌气,彷佛有什么一直压抑在两人的心上,经过数年的时间越积越深。欧泊烦雷蒙不理解他,而雷蒙觉得欧泊总是不听他的话,一点点小事,最后逐渐上升到原则性的问题。
欧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回忆他们还在烈星上的岁月,他曾经以为自己无论做什么雷蒙都会保护他,无论是一起涉险还是一起把生死置之度外地去战斗,一起活一起死,就像当初他发现雷蒙是机器人时无论有多危险,都自发地把两个人的命运捆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从来不在乎后果如何,未来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要能同样活着,或者同样壮烈死去,都没有任何遗憾。然而他们逐渐贪图活着,因为惧怕死亡与分离而在活着的时候战战兢兢。生怕因为一场意外而再次天人永隔……这或许也是欧泊自己的问题,雷蒙对自己死过一次,以及两人失而复得的感情产生了危机感,它就像埋在心头的一个定时炸弹……
原子炉在两张床之间焕发着红光。
雷蒙还是进来了,关上门,把楼下大厅的声音隔在门外。
欧泊背对雷蒙的床,听得见他除靴子,脱外套的声音,那声音如此熟悉,就像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片刻后,雷蒙坐在欧泊床上,侧躺下来,从身后环着他。
「你欠我一次,比赛前就答应好的。」雷蒙低声说。
欧泊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来吧。」欧泊侧过头,他唇几乎抵着雷蒙的唇。
雷蒙不说话,只是解开欧泊的衬衣,大手摸进他衬衣里面,两人面前的原子炉发着光,温暖而舒服。
欧泊的喘息声渐粗重,忍不住握着雷蒙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膛前,他的心通通地跳。
「雷蒙。」
黑暗里传来欧泊的声音,他小声说:「对不起,雷蒙,我们还是别分开了,刚刚我只是一时冲动。」
「对不起。」雷蒙几乎是以耳语的音量在欧泊耳边说:「是我冲动了,那是气话,欧泊。我不想离开你的。」
欧泊叹了口气,转头注视雷蒙,摸了摸他的脸。
雷蒙认真地吻欧泊的唇,他们彼此的心脏都在搏动,雷蒙摸得欧泊很舒服,他忽然间有种把自己都交给他,向他臣服的慾望,彷佛是种源自本能的反应。
「以后还是你说了算。」雷蒙说。
欧泊想了想,说:「以后剪刀石头布吧,谁赢谁说了算。」
雷蒙忽然笑了起来,说:「如果哪天谁有危险,我们还在慢悠悠地剪刀石头布……」
欧泊把头埋在枕头上笑。
雷蒙莞尔道:「转过来。」
他让欧泊转身,两人面对面地抱着,欧泊听到咳嗽声,两人注意到在迅床上的那小孩还没睡觉,睁开眼睛看着他们。
「睡觉。」欧泊朝他小声说:「睡吧,明天就好了。」
小孩道:「你们刚刚也吵架了吗?」
雷蒙作了个嘘的动作,又亲亲欧泊。
那小孩缩进被子里,蒙着头。
「不做了。」雷蒙小声道:「别教坏小孩子。」
欧泊嗯了声,他连着七十二小时没有合过眼了,雷蒙是永远不用睡觉的,他撑不住,便合上眼,蜷在雷蒙的怀里入睡。
他在睡梦中依稀感觉得到雷蒙时不时地在摸他,便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些,几乎整个人都要揉到雷蒙身体里去成为他的一部分,又感觉到雷蒙在吻他,他们激烈地缠绵,就像陷在一场将睡未睡的幻觉里,总是醒不来。
房间里很暖和,与窗外大雪飘扬的沙漠王国犹如两个世界。
欧泊这一觉睡得很好,没有梦,却彷佛宣泄出了什么,将数日来的沉闷心情一扫而空。
当他睁开眼时还有点疲惫,胯间一阵湿腻,倏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在昨天晚上遗/精了。
欧泊猛地坐起,揉了揉自己的衣领,吁出一口滚烫的气,胸口仍带着阵阵悸动。
迅与银守,雷蒙都不在房间里。
欧泊下床去换短裤,穿好夹克与长裤,找清洁设备,发现自己足足睡了近二十小时。
「雷蒙?」欧泊出走廊朝下看,大厅里的旅客比昨天晚上更多了,走廊尽头,E7和小Q在陪昨天那小孩玩,而雷蒙坐在桌前,与一个男人在交谈。
欧泊几乎在一秒内就认出了那个背影。
「老师?」欧泊跑下楼去。
雷克特朝欧泊点了点头,雷蒙道:「我看不出那个老头子会是索隆……」
雷克特:「许多人甚至不知道索隆是谁,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不一定……很难说,我得想办法去见娜塔莎一面。」
雷蒙:「她是斯芬克斯的女王。」
雷克特道:「当年我和她……也算有点交情。」
「发生什么事?」欧泊说:「老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