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见到晏阳,晏阳看着都高高兴兴的,也不知是什么事让他不开心。刚才走的时候不好挺好的吗?
燕凛看向晏阳握着弓的手。
他是行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晏阳是玩真的。他没见过晏阳上马,不知道这小孩骑射行不行,不由将目光转向另外几个人。其中居然有副相之子,两人显然是碰上之后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相约到校场一决高低。
对方是一群人一起的,晏阳是自己一个。
晏阳才十二岁。
燕凛才要走上前,就听晏阳对着呼朋唤友让人作见证的副相之子说:「开始吧。」
晏阳挑的马是好马,虽然因为他自己年纪不大,马也选的是体型小些的马,但看得出那马是烈性子,会朝其他马喷气的那种。
副相之子扬眉冷笑:「说好了,你输了,‘你的’云梦馆归我。」
「你赢了再说。」晏阳不想和他说话。他也看出来了,这家伙憋着股气,绝不会善罢甘休。换了往常他绝不会理会这家伙,偏这家伙居然拿他母亲说事,这能忍吗?
至少晏阳不能忍。
其实晏阳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记忆不深,偶尔想起来时,也只想到母亲泛红的眼眶。许是与父亲的感情太深了,没过多久他母亲也去了,侯府就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
可哪怕是他一点都记不得了,也绝不许旁人拿母亲胡说八道。
晏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张弓。
正中靶心。
副相之子脸色一变。
马还在往前走,晏阳轻轻松松地对着所有箭靶射~出一箭有一箭,晶莹的汗珠在他额头上一颗一颗地往外冒,他那稚气犹存的脸庞上却没有半分疲累。
晏阳骑马绕回副相之子面前,眼神有着平日里从未显露过的锋芒:「该你了。」
副相之子看着那一支支正中靶心的利箭,脸色又青又白,他忽地把弓一扔,转身狼狈地往人群外挤。
跟着副相之子过来的人见鬼一样瞪着晏阳半天,纷纷追了上去。热闹没了,其他人也散了,燕凛走上前,注视着站在马旁一动不动盯着弓看的晏阳。
晏阳注意到有人挡住了阳光,抬头看向燕凛。
燕凛对上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燕凛问:「什么时候练的?」
「就平时练的。我一直跟太子哥哥一起学,平日里许教头教我们。」有人陪他说话,晏阳心里的郁闷散了许多,又和燕凛分享起自己习箭的事儿来,「许教头最初是不愿意教我的,听说他和父亲有仇,他可讨厌我了!我也不喜欢他,他不教我,我偏要学!所以平时太子哥哥学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这又不难,我看看就会了,比太子哥哥射得还准呢!」
燕凛默默听着晏阳说话。
晏阳说话的时候总是眉飞色舞,让人听着就觉得很高兴。
换了平时,晏阳可不爱和燕凛这样的闷葫芦聊,但他心里因为刚才的事闷了好多气,不和人说说话的话他一整天都不会开心。
两个人一路聊着,燕凛把晏阳送到了宫门前。
晏阳看着近在咫尺的朱红大门,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了眼一路上其实没说几句话的燕凛,忽而绽笑:「谢啦。」
晏阳回到宫里,去找太子,太子已经听说了他和人比骑射的事。太子不赞同地拉着他的手,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外头不比宫里,流矢无眼,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我晓得的!」晏阳得意洋洋,「我射完之后,他压根都没上马,灰溜溜地跑了!」
「万一他直接朝你射一箭呢?」太子还是拧着眉。
「不会吧,他爹还是副相呢!」瞄见太子始终绷着脸,晏阳只能乖乖保证往后再也不和人玩弓箭刀枪。
太子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细细地与晏阳说起朝中的情况。副相差不多要下去了,他怕副相之子狗急跳墙伤着晏阳,让晏阳这段时间先别往外跑。
晏阳这才明白副相之子为什么冲他说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原来是家里被逼到了绝境。
晏阳乖巧答应:「正好先生给了我新功课,我不出去了!」
这天晚上晏阳在床上睁着眼翻来覆去很久,终於睡着了。
城南。
燕凛睡得很早,夜深之后他做了个梦,梦见晏阳躲在宫门后面哭,宫门高得很,晏阳个头又小,没有人看到他。
燕凛脚步一顿,快步走上前,对晏阳说:「走吧,我带你走。」晏阳抬起头,噙着泪花看了看他,又把脑袋埋了回去,低低地哭。
燕凛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睁眼看着一室黑暗,想起了晏阳朝他绽开的那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