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吴柔晕倒了,这让女孩子们都吓了一跳,就连离吴柔最近的吴雅都分辩不出自己妹妹是真晕还是假晕,一愣之下差点让吴柔直接摔倒在地上,幸亏秀儿反应快,直接扑倒在地上给吴柔当了肉垫。
吴雅愣愣地抱着吴柔,她现在才发现吴柔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吴怡也愣住了,她自然听说了吴柔身上发生的事,可是由於这件事情的主谋是她的母亲刘氏,吴怡还没想好要不要帮吴柔,同时她也佩服吴柔的有毅力,竟然若无其事的装了这么久。
“来人!快把七姑娘抱到屋里,快去报给太太知道!”吴怡指挥着乱成一团的丫环们。
报信的丫头跑到刘氏的正屋时,刘氏正在小声跟吴宪讨论着事情,“我听姐姐说你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十有八九是去通政司。”
“嗯,老太爷跟我也是这么说的。”
通政司是专门负责臣民人等密封中诉之件的,可以说是要害中的要害部门,就连各省督抚每年都要准备份量极重的冰敬、炭敬给通政司的官员,要知道密折虽然不可以擅自扣压,但是压在手里几天甚至是几个月,让地方官员有时间做出反应却是可以的,相反的却是一有弹赅你的官员民间奏折就立刻呈送御前,那怕你官声再好,再得圣上信任,时间久了都会失了圣心。
“圣上对老爷还是信任的啊。”刘氏说道,与其说是对吴宪这个人的信任,不如说皇帝在表达着对於安亲王一系、以雷侯府和吴老太爷、刘前首辅为代表的世家老臣一系的信任。
自从冯皇后怀孕一直到册立太子至今,这些人表达出来的对皇帝和太子的忠诚,终於打动了皇帝。
“圣上如此信任於我,我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吴宪的书生意气发作,在刘氏面前也冒出了官腔,逗得刘氏以袖掩口笑了起来。
就在夫妻共同展望美好未来时,小丫头来报,七姑娘吴柔晕倒了。
刘氏站了起来,“我过去看看,七丫头一向身子不好,最近夜冷日暖不要生病了才好。”
“你啊,就是操不完的心。”吴宪对刘氏表达出来的对庶女的关心很满意,“拿我的帖子,去请济仁堂的大夫来,不拘哪个,谁在请谁。”
济仁堂是京中有名的医馆,平素非是有交情的官宦人家,是请不出他们的坐堂大夫出诊的,但是吴宪说了不拘哪个,意思就是暗示他们病的不是老太太、吴宪自己、刘氏这些重量级人物,没办法,京中各种消息传得太快,现在又是吴宪任命已经定还未下达的重要时刻,不能传出他或者他的长辈妻子身体不好的传言。
刘氏自是知道他的心思,抿嘴笑了一下,向吴宪福了一福,带着丫头们走了。
刘氏乘了软轿到了女孩们上课的花园碧水阁时,吴柔已经被抬到了内室床上,意识却未清醒,姑娘们也都在,没有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走掉的,吴柔就算失宠也是她们的妹妹,她们表现的凉薄只会丢自己的分。
吴雅坐在床边抱着吴柔无声地流泪,吴怡站在屋子中间指挥着乱成一团的丫环们,搬开桌椅,搬来屏风,表情平静镇定,三姑娘吴莲表情有些慌乱,但总体还算镇定,六姑娘吴佳眼神淡淡的脸上却露出了适当的担忧,看来教养嬷嬷没白请,女孩子们身上的气度都有变化。
看见刘氏来了,吴家的姑娘们都起身施礼,丫环们都跪到在地,“给太太请安。”
“都起来吧,都在这屋子里呆着像什么话,丫环们干完了活就都出去,莲丫头你胆子小身体也不好,也回去吧。”
“是。”丫环们和吴莲都下去了,刘氏却看也不看她们,迳直走向床前。
吴柔眼睛闭着,眼睫毛却在微颤,看得出来是醒了,可是不愿意睁眼,刘氏坐在床边伸手摸摸她的头,“嗯……有些发热,看来是受了风寒。”
外面有丫环进来通报,“大夫来了。”
刘氏站起身,带着姑娘和留在屋里的丫环们避到了屏风后,只余下寿嬷嬷接待大夫,像是吴家这样的人家,就算是有头脸的丫环都是等闲不见外人的。
济仁堂这样的医馆,自是没少跟官宦人家打交道,看见吴宪的帖子,又仔细问了来请大夫的家人,听到说我们老爷说不拘哪个,哪位大夫在堂请哪个就什么都明白了。
吴家老太爷跟老太太年龄都大了,自是没少跟济仁堂打过交道,他们也知道吴家的底细,若是重要人物比如吴老太爷吴老太太、吴宪、吴鸣夫妻跟嫡出的子女病了,必定要请医太最好年资最久的薛大夫,或者最擅妇科儿科的孟大夫,若是下人病了他们也不会请济仁堂的大夫,想来是吴家的妾或者庶出子女中谁病了。
医馆的大夫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各项都有涉猎的于老大夫去,大户人家免不了阴私事,于老大夫活了大半辈子,嘴是极严的,医术也是过关的。
于老大夫被直接请进二门请到后花园的碧水阁,此处一看就不是住的地方,极开阔的屋宇,院子里遍值奇花异草,进得屋来只看见外室整齐地摆着八个桌子,其中五张桌子上摆着琴,最上面的高台上也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也有琴,看来是让女孩子们学才艺的地方。
领路的婆子把他引到一个雕花门前,就不再进去了,迎面来了个年约三十穿着墨绿杭绸比甲却做姑娘打扮的女子,“跟我进来吧。”
于大夫看见屋子里也摆着桌椅,但都被搬开了,靠墙的床上撂着淡青色的床帐,旁边摆着一个苏绣四君子的屏风,在屏风后隐隐透出人影,于老大夫知道里面的必然是太太姑娘之类的,赶紧移开了眼。
于老大夫坐到海棠形楠木束腰圆凳上,“请姑娘伸手。”
寿嬷嬷把吴柔的手拿出床帐外,于老大夫一看细致白嫩,手腕上还戴着赤金的八宝镯,看来是个姑娘了,看手的形状年龄不大,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他将手搭在吴柔腕上号脉,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姑娘是忧思劳累过度,又外感了风寒故有此症。”一个小小的姑娘,怎么会忧思劳累过度呢?这脉相竟不像是个小姑娘的,说是一个历尽折磨的中年人的也是有人信的。
“请大夫开药吧。”寿嬷嬷说道。
于老大夫没有多言,提笔斟酌着写了药方,交给寿嬷嬷,寿嬷嬷递到了屏风后,于老大夫听见一个极文雅的声音说:“此方甚好,就照此方熬药吧,多谢大夫了。”
于老大夫站了起来,向屏风施了一礼,“此药只能治病,还是要多方开解这位姑娘才是。”医者父母心,于老大夫还是有些不忍,忍不住说道。
“大夫说得是。”屏风里的声音说道,“寿嬷嬷,封十两银子给大夫,替我送大夫。”
吴家自己有药房,方子里的药又都是常见的,很快配齐了药熬好了送过来,吴柔喝了药之后总算是醒了。
她看见刘氏立刻哭了,“太太……太太饶了我吧……太太发发慈悲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吴怡看见她当着众人的面求饶,立刻警惕起来,可是屋子里除了刘氏和她,只有庶女们和寿嬷嬷还有几个各人心腹的丫头,庶女们眼皮都没有撩一下,丫环们表现也很镇定。
“你没错,是我错了。”刘氏用帕子抹掉吴柔脸上的眼泪,“我不应该把你宠的不知本份。”
“太太,太太求求您,原谅我吧!”吴柔还在求饶,吴雅不忍地闭上了眼,将脸扭向一边,吴怡走了两步走到吴雅跟前,握住了吴雅的手,这才知道吴雅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庶女们的表情也有了松动。
吴怡这才明白刘氏把除了胆小的三姑娘之外的庶女都留下的目的,她是要杀鸡儆猴
“七姑娘既然已经醒了,寿嬷嬷,你就扶她回房吧,此处终究不是静养之地。”
“是。”寿嬷嬷伸手去拉吴柔,吴柔却吓得坐了起来,一直向后缩,寿嬷嬷皱了皱眉,“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吴柔抬头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入刘氏,可是刘氏表情淡然温和依旧,像是一尊普渡众生的佛。
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打动刘氏的吴柔颤抖着将手伸给了寿嬷嬷,寿嬷嬷召来秀儿替她穿上绣花鞋,吴柔下床走了两步却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寿嬷嬷干脆弯腰抱起了她,吴柔的裙角飘向一旁,亵裤掩不住的一截脚腕上露出一片指厚的红痕。
吴怡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她没有想到吴柔竟然受过了体罚。
刘氏表情却依旧平淡,“原来七姑娘是发了桃花癣了,难怪这样发热,可见刚才的大夫不好,我那里有配好的药粉,等下拿去给七姑娘抆,七姑娘病好之前就不要出屋了。”
这是将吴柔囚禁起来了,刘氏是当家主母,就算是此时指鹿为马,也没有一个人敢反驳,“太太果然心慈。”寿嬷嬷说道。
“只要尽心伺侯姑娘就是了,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刘氏看见脸色吓得发白的吴怡,有些后悔把亲生的女儿也留在这里,她上前拉了吴怡的手,“跟我回去吧。”这世上的争斗是残酷的,太过娇养只会害了女儿,刘氏想要让女儿长见识,却也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冷酷的一面。
“太太,七妹会好的吧。”吴怡抬头看向刘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期盼,无论是她来自现代的灵魂还是身为刘氏女儿的肉体,都不希望吴柔死,她终究不是狠心人。
“会好的。”刘氏说道,原本对吴柔起的三分杀心,灭了下来,做为母亲可以无比心狠,却也会为了儿女心思柔软的像水,吴怡干干净净的眼神,抚慰了刘氏心中那个凶猛的母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