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好了！”

将最后一枚金币放到另外一边钱袋里，坐在桌边的黑发年轻人站起来，拎起那沉甸甸的钱袋抖了抖似乎很满足地听了下那金币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响，而后对此时此刻坐在桌边仰着头看着自己的队友笑着宣布：“队友们，我们攒够购买做任务的基础装备的钱了。”

“居然真的凑够了呢，在我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拜伦撑着脑袋看陆十二，“你们去抢劫了吗？”

陆十二动了动唇正向回答，却在这个时候被沙巴克打断，肌肉结实的男人抚摸着自己那两把被包裹在破布中的武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确确实实是做了一些跟抢劫一样恶劣的事情。”

“只是正常的买卖而已。”陆十二满脸黑线。

“还有骗人。”沙巴克正经八本地补充。

陆十二：“……”

沙巴克：“你没有什么损失就换到了三十枚金币，还用阴谋阻止了他人降价的机会，这是卑鄙的小人行为。”

陆十二：“‘说得好有道理我居然无力反驳’——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嘛？！谁说我没损失了，一身的臭油烟味没闻到么？一会我还得再洗一次澡呢，多麻烦！”

沙巴克：“油烟味都掩盖不住你身上的奸诈气息，奸商。”

陆十二：“……”

拜伦发出一声嘘声，陆十二翻了个白眼，明明也是作为被嫌弃的对象之一，JAY却在旁边“嘿嘿嘿”地笑，伸手指了指沙巴克对陆十二说：“在你收工之前，我被他教育了很久，聆听了许多对於人类亲切友好的地图炮在我耳边炸开的声音……”

陆十二囧着脸盯着沙巴克看了一会儿，感慨了下造物主的神奇以及世界上的物种多样性……就在这时，坐在桌边始终沉默的金发男人似乎终於看不下去这群人的小学生吵架行为，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跟他的“属下”搞互瞪的黑发年轻人身边。

“怎么了，财哥？”陆十二有些莫名地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幻兽，却没想到后者只是抓起他的手，伸出指尖轻轻敲击他的手表表面——

陆十二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发财似乎是在提醒什么，连忙低头看——来到伽马A星后还没来得及调整钟表的时差，此时钟表上显示是地球中古大陆淩晨三点的时间，在伽马A星应该是早上十点半。

“居然都这个时候了。”陆十二慌慌张张地往四周望了望，然后顺手将手中的钱袋扔给JAY，“看好这玩意，再丢了你赔命——老子去洗澡，各位队友原地解散——哦对了，用多出来的金币去雇佣个做早餐的摊子给你们弄点好吃的吧，弄二十分钟后救助站大厅门口见！”

陆十二说完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发财在原地愣了愣，然后也迈着从容的步子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同离开。

……

陆十二这么着急忙慌是有理由的，因为贩卖各种下矿道基础用品的物资中心是中午十一点半开门——由於无良开发商的圈钱行为，所以整个伽马A星的矿道基础用品都只在距离他们的救助站大约是十五分钟车程的某个物质提供中心贩卖，每当有一批新到伽马A星的幻兽职人称作星际航舰到这里，那里都会人满为患一次。

而糟糕的是，通过陆十二在星际航舰上与其他人攀谈得来的情报，听说物资中心最近有发出一些负面新闻，说是有人购买到了使用过的二手货——这些二手货的前任主人是功德圆满回地球了还算好，一想到最近频繁发生事故的矿道每天都有人从里面被横着抬出来，那么他们身上的装备……

光这一点就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所以几乎所有后面到伽马A星的幻兽职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购买基础物资的时候必须要抆亮眼睛好好看清楚自己拿到的装备是不是真的如同商家所说是全新物品——这根菜市场买菜是一个道理，想买第一波新鲜菜只能早点到菜市场，若是去晚了买到别人挑剩下的次等品也只能自愿倒楣而已。

介於以上种种缘由，陆十二还是想要赶在物资中心开门前就到那里去排着队等待——其实说不定这会儿那里已经大排长龙，但是至少现在去还不至於到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么窘迫。

更何况今天他们除了去购买基础物质，还需要领取一些别的东西——因为伽马A星不同于地球水资源丰富，平常救助站里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是不能喝的，所以如果他们想要取得一些免费提供的饮用水以及止血绷带、葡萄糖饮料、体力营养液之类的物资，也必须要到那个地方去登记申请领取。

说起来，任务发布中心、急救医院、幻兽物品贩卖市场、超级市场等一系列的公共设施也在物资中心旁边。

简单的来说，那一片地区简直就是伽马A星的中心区域。

陆十二匆忙收拾好了自己，赶回跟队友约好集合的地方，这时候大家都吃饱喝足地早早在那里等待了，陆十二接过JAY递过来的煎好的牛排这才想起自己忙活了一个早上什么都没吃，狼吞虎咽地将那块肉吃下去几乎来不及品尝究竟是什么味道，又在临出门之前刷ID卡换了一瓶营养液饮料，一边喝一边跟着队友一块儿称作上了通往物资中心的直通车。

车是整个儿固定在铁轨上的那种比较古老的运输车。

因为陆十二他们这个救助站基本都是昨天才到的幻兽职人，所以这会儿大伙算是紮堆涌向物资中心——车上很挤，陆十二怀疑如果不是发财牛高马大地立在自己身后伸出双臂替他围绕出一个小小的区域，很有可能他现在已经被挤得贴在窗户上，下都下不来了。

而现在，除了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浑浊之外，他至少还能勉强地转身活动手脚。

陆十二一边想着一边转了个身，感觉自己的头发顶端轻轻从发财的下巴上扫过，他看向窗外，这时候不知道是附近的谁身上传来一阵混合着香水的体臭冲入他的鼻中——

黑发年轻人皱起眉，随即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通往物资中心的这条道路是完全露天的，周围的景色都是原汁原味，唯独一条简陋的铁轨显示人类曾经开凿过的痕迹，周围环境恶劣，根本不可能开窗。

伽马A星的构造特殊，刚开始人类登陆上这个星球时，还惊喜地发现这个星球是拥有大气层的——包括任务矿区在内，最先开发的物资中心区域附近也是空气清新，人类可以自由呼吸……然而伴随着在这个星球上的表面开拓，人们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在这个星球越往南边，空气却越来越稀薄，到了陆十二他们的救助站所在的这一片后开发区域则没有空气，以至於他们这边的基础建筑以及交通工具都是完全封闭人工造氧形式。

现在他们所乘坐的这辆车也是完全封闭模式，窗户的唯一作用就是坐在靠窗位置的人可以拧脑袋去看外面的外星风景。

……准确地说其实并没有什么风景可看。

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今天伽马A星风很大，黄沙漫天，只是偶尔铁轨车与一块巨大的石头抆肩而过时，勉强可以看见在黄沙之中的一抹黑色的影子，风吹着砂砾拍打在车窗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整个车厢也会发出那种“吱呀”“吱呀”不堪负重的声音。

陆十二看着窗外，总觉得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那些隐藏在砂石之中的巨石阴影，总给他一种其实那是潜伏在阴暗处伺机进攻的怪物，因为车子也在飞快地移动着，有时候他看花了眼，还容易产生那些黑影确确实实发生了片刻移动的错觉。

“财哥？”

“？”

“你有没有觉得那些石头好像在动？”

“……”

回答陆十二的是放在他额间的大手，很显然，这时发财在表达“你病了”的一种肢体语言，陆十二只好黑着脸将放在自己额间的那大爪子拿下来，不尴不尬地说了声：“我没事。”

语落，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陆十二看了看四周后，发现周围有些紧张的果然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的幻兽职人包括JAY在内都谈笑自如，唯独陆十二表现得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让陆十二有些在意，於是当他们下了车后，他在后面抓住JAY对此提出了疑问，后者满脸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说：“第一次到外星来有些紧张总是正常的，我第一次离开地球是去隋红星，那才叫个糟糕好吗？冰天雪地的，除了雪就是雪，你知道长期处於一种单调的环境下，有意识的生物是很容易发生意识偏差的——可能也跟那个星球本身的磁场有点关系，总之那一次我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都想着怎么自杀才能不那么痛苦。”

陆十二一愣：“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就好像如果我把你单独一个人连续几天关在一个小黑屋里，你也会发狂一个道理——因为是人类，拥有思考能力以及智慧，所以在对於环境的敏感度上我们反而比其他生物更加脆弱，比如你将一盆花或者一只猴子扔到那黑屋里，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大影响，越聪明的生物在意志力这方面越敏感，越薄弱。”JAY摇摇头道，转过头却发现这会儿沙巴克正沉默地看着自己，他挑挑眉，“我说得难道不对？”

沙巴克沉默了下，随即点点头道：“很对。”

JAY满意地收回目光：“跟我组队一块前往的人五个人里有三个患上雪盲症，还有我一个抑郁症，哎哟，那画面不要太美，队伍里只有一个经常到外星球做任务的老手行为正常……最后我们在基地里待了三天实在没办法，任务都没做直接回去地球去了——那时候因为是私人发布的任务，没有包星际航舰票这么好的事，我们还自己倒贴了三十多枚金币。”

陆十二：“……”

JAY：“那次之后我差点对外星任务产生严重心里阴影，缓了很长时间才缓过劲儿来——到达蓝色幻兽职人之后通常能选择的任务并不多，所以如果你在这方面有障碍的话，最好努力克服下，以后才能走得更远。”

陆十二抽抽唇角，却不得不承认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听上去总觉得你阅历好像很丰富的样子。”

“我阅历本来就很丰富，”JAY瞥了陆十二一眼，“加上这一次来伽马A星，我去过的星球大大小小加起来基本超过十五个——然后根据经验总结，需要离开地球进行的任务一般都是表面上看上去奖励丰富实际上都是坑，只是看大坑还是小坑而已——开采任务是大坑，肯定赔本；清扫任务好一点，但是不要指望赚金币，最多只能骗点职人公会贡献值——之前在电视里看见伽马A星的新闻时候我不就告诉你了吗？”

陆十二问：“那你还真的跟我跑来伽马A星？”

“因为琢磨着这一次是军部发布的官方任务，可能没那么坑，”JAY叹了口气摸了摸下巴，“结果你也看见了，除了一张免费的来时票，这一路上我们花的钱还不够多吗？还不是坑。”

陆十二想了想后说：“都已经上了贼船了，这个时候再跳船岂不是被坑得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