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小太监八卦,本来皇帝是想去奉天殿的,无奈太远,还是干清门吧。
这也说明皇帝身体真的是不大好。
在干清门,林重阳真是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比中状元跨马游街还要风光。因为皇帝直接点名让他去前面,还给了他一根银鎏金的细长杆子。
这分明就是一根加长版的教鞭嘛,林重阳用的得心应手,然后给文武百官们上了一堂生动的世界地理课。
因为是第一堂,为了勾/引大家的兴趣,所以他专捡有意思、震撼内心的那些东西来讲,不会让人觉得枯燥乏味昏昏欲睡,反而能让他们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比如要是走海路,从泉州到京城,比起走内陆加运河,那起码节省六成时间。
比如海外诸国如何如何。
当然,也有人质疑林侍讲危言耸听、听风是雨,这天下舆图是他画出来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
林重阳早就想好了对策,直接一句「大船已经备好,诸位是不是可以行万里海域,证天下疆域?」
借此皇帝光明正大地拍板下旨,来年要在通州和南京扩建造船厂,凡是超过多少尺寸的大船,都要官造,民间不许私营。
同时要在宁波加开市舶司。
年后初八开始上衙,要求内阁率领六部磋商此事,顺便商量设立海事馆的事情。
至於新任船厂的监事、市舶司的市舶使则年后由内阁和吏部举荐,皇帝亲自甄选任命。
结果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注定这个年是过不好的了。
市舶司是肥差,造船厂也是肥差,谁不想插一脚啊,不但差事肥,油水也肥,各大家族、皇亲国戚等,全都盯着使劲,就想着来年初八上衙以后,争取把手都伸进去。
二十八半夜林重阳和沈老爷子拥着毛毯,捧着热茶,坐在火炉旁聊这事儿。
「老爷子,您说陛下为什么非得这么急,刚把舆图进献过去就召开大朝会。」
弄得百官们打鸡血一样,到现在估计万家灯火都没睡呢,不但没睡,估计亲朋、同学、门生故旧的,都紮堆说这事儿呢。
如他和老爷子这样。
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沈老爷子喝了一口牛乳,皱皱眉,「你小子的是不是比我的好喝?」
林重阳:……都是你孙女准备的,难道我的会比你的好喝?
他指了指旁边的玻璃壶,「老爷子,都是那里倒出来的。」
沈老爷子又喝了一口,「建立造船厂,加开市舶司,这事儿大不?」
林重阳:「大,相当大,我原本以为陛下怎么也得需要三年时间才会开新的市舶司。」
能够在通州开大船厂就不错了,这样来年就有大船可以出海。
只是没料到皇帝居然这样魄力,来年就开。
「你说要是加开市舶司,有没有人反对呢?」老爷子的眼睛亮闪闪的。
林重阳想了想,「任何一个政策,自然有人会唱反调,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唱反调而唱反调,并非是真正想过利害的,他们的出发点也只是自己仕途的好坏。」
老爷子笑了笑,「官场既如此,有时候不是这件事利国利民就能做,还有各方的势力平衡。」
林重阳道:「老爷子,这是陛下的策略?隔着一个年,反对者们就算义愤填膺地想要反对,但是这期间通政司不收条陈,没人理政。他们反对得再强烈,也不过是结伙在下面闹腾,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被过年一冲,只怕就更淡了。等初八上衙,估计他们自己就瓦解的差不多,最后反对声就不会那么强烈。」
老爷子微微颔首,「你小子越来越摸着门道了。不仅如此,还有一层呢,你再想想。」
林重阳又想了想,「市舶司和造船厂是肥差,到时候肯定会有各大势力想要介入,有他们提前给陛下打前锋,想必那些反对派们的声音也会被压下去的。」
老爷子拍拍林重阳的肩膀,「小子,老头子我可以瞑目了。」
林重阳:……
「老爷子,我这是瞎猜,我就在翰林院待这点时间,我知道什么啊,您老可得好好领着我们才行。」
再说,只是这么十天,能有这样大的效果吗?
这自然也有他之前折腾那些事情不断地给百姓洗脑,冲击百官们的认知的缘故。
「小子,你就好好待在翰林院,哪里也不用去,市舶司、造船厂虽然是肥差,能赚大钱,可如果没有人在上头看着、管着、掌舵,那船是要偏的。」
林重阳点点头,笑道:「那么多人打破头一样抢,也轮不到我啊。」
当然,沈老爷子说的对,如果他去造船厂去市舶司,只能管那一处,且顾此失彼,顾不过来。
不如就待在翰林院,隔几天就进宫给太子讲课,还能被皇帝叫去聊聊天,阐述一下自己的理念。
这样就可以影响皇帝。
这也是为什么,百官都喜欢往京城挤,挤破头也要做京官,哪怕官品降两级也没关系。
因为京官升迁快,且机会大啊。
地方官要进京办事,就需要打点京官们的关系,所以地方官进京,都是京官们发财的机会,凡是和差事沾边的,以及那地方官的座师、同年的,都能有好处。
这就是京官俸禄低,但是有些人也能赚不少的秘诀。
比如说眼下就是京官们发财的机会了,有地官府进京述职的,也有地方官派属下进京送年礼打点的。
他不过是一个翰林院的侍讲,就已经有很多人来给他送了。
自家那些兄弟送的不是银子,但是也有土仪,其他的却很多都是银子,最低也有一百两。
这些钱不能不收,因为这是地方官的投资,你若是不收,就是坏了规矩,且一个人不收也没用,需要从上而下整治才有效。
只是林重阳知道没那么容易。
所以有人送,他就收,然后记得清清楚楚的,再把这笔钱直接投入到四夷馆和清华学院去,当做资助办学之用。
「老爷子,市舶司和造船厂,我不是很想被不相干的人占了去。」起码自己人也要能在里面做主才行。
更何况还有一个海事馆呢。
沈老爷子道:「静观其变,这事儿初八是个开始,二十八也不一定能确定人选。」
毕竟还有很多相关工作需要做。
「再者,如今朝中吏治还算清明,蔡政、杨琦并非那沽名钓誉谋求私利之辈,他们还是肯做实事的,必然不会让那些唯利是图的家族插手太深。」
他又喝了一口牛乳,「晋商必然不能入内,东南沿海几大家族势力驳杂,也需要一致,要如何?」
林重阳想了想,「扶持徽商、鲁商。」
徽商可以对抗以盐业和偷摸跟游牧民族交易发家的晋商,鲁商可以对抗勾结倭寇的东南沿海大族。
沈老爷子笑笑,「你小子也坏的很嘛。」
林重阳一副无辜的样子,「小子人微言轻,这话说了也不管用,还得老爷子这个局外人进宫请安才好呢。」
请请安,聊聊天,给皇帝支支招,皇帝有了主心骨,很多事情就定了。
这人也是怪,跟前有内阁臣下,皇帝不是那么乐意听,而致仕的老爷子跟皇帝说点什么,皇帝却很容易听进去。
林重阳寻思要让鲁商起来,那就要发展山东沿海的商贸,这就得在胶澳之地开市舶司才行。
泉州主南,宁波主东南,胶澳就主东边。
而大船制造业皇家掌控,这样对於商贸也有总体的掌控。
那么他的任务就是怎么跟皇帝进言在胶澳开市舶司?
不知道从太子下手行不行。
估计还是得靠老爷子使劲了,自己人微言轻啊,只做事情就行了,大的决策轮不到他。
「老爷子,时候不早了,睡吧。」他打了个哈欠,这些天可真是要累死了,自己小小年纪就这样熬,只怕不到三十就要英年早逝了。
老爷子精神的很,晌后他睡了两个多时辰,这会儿正没困意呢,「咱们下棋啊。」
林重阳赶紧起身,「还是明儿再说吧,我可先睡了。」
时候不早了,他也没回去,生怕吵着谢昭,就在老爷子这里睡了。
隔着炕桌,他和老爷子一边一个,自小这样习惯了。
他躺下就睡着了,很快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给老爷子羡慕的直挠头。
他寻思要不要拿笛子来吹一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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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大家都不用上衙,亲朋好友聚聚会,做做诗,玩的不亦乐乎。
当然这是无用社的成员,其他人却忙得很,反对出海的,想插手市舶司的,每一个都忙得脚不沾地。
转眼元旦大典,周围番邦们也要来朝贡,除了北边的蒙古人没来,周围朝鲜、暹罗、吕宋等早就提前半年出发,腊月中就被安排进了会同南馆。
元旦大典的时候就是他们朝拜、上表,然后趁机拿赏赐的时候。
本着薄来厚往的原则,向来都是他们进贡的东西价值小,而赐回去的价值大很多,比如如果是进贡了一两银子的东西,那么回礼几乎就是二十两银子。
所以那些前来进贡的小国每年都有专门的使者,一年到头就忙活进贡的事情,一波接一波,以此作为一项财政收入。
太宗年间有那么几年喜欢给番邦们赐钱,几百万几百万的铜钱赐下去,导致日本和朝鲜有一阵子都不自己铸币,直接通用大明铸钱。
当然现在是不可能了。
绍庆帝可没那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