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闹事
三月初二那日一早, 翰林院学士李本和礼部左侍郎唐煜在礼部要召集中式举人们进行面覆和殿试演习。
届时他们由大明门入, 然后穿过千步长廊, 进入承天门、端门、午门,跨过金水桥, 穿过奉天门, 最后来到奉天殿丹墀内,此地已经排好案几供中式举人们答题使用。
林重阳在众伙伴的簇拥下一早就来到礼部, 却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其中有很多根本不是中式的举人, 而是未中式的。
那些人见到林重阳几个, 立刻群情激动起来,冲着他们就跑过来。
林重阳以为他们是来打招呼的, 就没当回事, 还带上微笑,准备和他们寒暄几句应付一下。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这个会元有点不真实,但是会元就是会元, 也没有什么好过度的,好在他已经练就了厚脸皮,哪怕内心有些不安表面依然可以气定神闲,淡然微笑。
作为会元, 是不可以怯场的,尤其是少年会元,更要沉稳有度,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轻浮胆怯。
这样想着, 他就越发沉凝稳重,如他的文、字一样,无比踏实。
伙伴们自是越发佩服,没想到人家林重阳在暖暖这两天又成长了一大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林会元个子又高了一块!
「林会元有礼!」
那些人冲过来,抱拳一礼,神态却极为傲慢。
有点不对啊。
这时候陶元杰凑过来,低声道:「重阳小心,他们是来找茬的,他们杨少保阅卷不公,故意给你御赐神童抬轿子呢。」
哈?
林重阳知晓了他们来意,便也没了好感,不冷不热地回了一礼便不想再理睬。
其实他认识为首的那人,正是江西吉安举子何用。
何用来自江西大族何家,为吉安六家族之首,本届会试前十名就有一位何家子弟,名叫何家春,虽然跟何用不是一家,却也是同一个大族出来的。
京城快报已经将前二十名的家底扒得非常细致,看过报纸的基本都会知道。
这一次何家来了十几位赶考的举子,考中的只有三个,但是林家堡来的几位考中超过半数。
这让有些人很是不满,觉得林家历年都考不中,今年怎么可能一下子过了四个,明显就是有暗箱操作。
那何用生得中等个子,身材窍细,皮肤白皙,也算是唇红齿白的人物,却也带着一种自小娇惯出来的傲气。
哪怕是面对会元,他脸上的傲然也丝毫不减。
这种傲然和吕明宪那种不一样,吕明宪是那种我对自己以外的人事都没有兴趣,何用是那种非我族类,便加排挤,只要不是自己圈内的,那就不是好东西,就瞧不上。
林重阳对他不冷不热,他很不高兴,打量林重阳的时候眼神就带着诸多挑剔,看人家长得俊,就觉得这一路考来绝对不是真本事,又看林重阳不肯奉承他,便觉得小小年纪这样目中无人,不是好东西。
「林会元,大家同科就是同年,你觉得是不是该守望相助?」何用审视了一会儿终於开始发难。
林重阳耐着性子,「你有何指教?」对方分明是来找茬的。
何用扬眉,扫视了一圈,看礼部的大门依然紧闭,就提高声音道:「你考试的时候居然对邻席的同学见死不救,是不是太狠心了?」
围观的中举子觉得莫名其妙纷纷问怎么回事。
那何用三言两语就讲了一下经过,原来考试时候林重阳邻舍的举子病了,想找他要口热粥吃,结果林重阳毫无同情心地拒绝了。
结果那名举子病得越发厉害,没考好!
林重阳蹙眉,这人故意找茬也太脑残,当时自己左右两个邻居,右边是个老举子,喝了自己一碗粥,还道过谢;左边那个自己也见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虽然冷得哆嗦,却绝对没有生病的样子。
不等他说话,陆延就恼了,「我与林会元同在海字型大小,怎么不知道那里还有濒死需要人救的?要是还没死透就站出来吧,像个男人一样当面说说清楚。」
对方见他居然这样毒蛇,顿时受不住了,调转话头开始全面攻击。
「这就是你们无用社的气度?居然这样冷血、傲慢,不把其他考生当人!」
「人家都要死了,你们还说这样的话,太冷血了!」
一时间指责声不绝於耳,无用社的拥护者们也大声反驳,而其他人诸如吕明宪、蔡康等无关人员则在一旁冷眼旁观。
大家都是举子来的,没有一个傻子,所有人一看就知道何用他们找个茬闹事发泄不满,毕竟考试也规定举子之间互相不能说话,否则视为作弊。再说了,那考生有俩邻居,怎么只逮着林会元说事儿?
更何况每条巷子里有好几名士兵巡绰,真要有事完全可以求助,何须逮着邻舍不放?
显然别有用心。
林重阳不想闹起来,这毕竟在礼部门口,对方又都是落第举子,考不中郁闷闹事是有可能的,可他们已经中式的,就不能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否则会落下一个心胸不广阔的恶名。
他抬了抬手,自己这方的人立刻收声听他说话。
林重阳看着为首闹事的几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左边是江西吉安的周同学周济,右边是金华的姜学兄,是吧,不知道两位在否?」
当日有席舍一览表,席舍上也挂着名牌。
有人喊道:「周同学当日饿得奄奄一息,如今还躺在医馆生死未卜呐。」
这一下子围观的很多中式举子们也看不过眼了,觉得他们无理取闹,纷纷指责他们。
虽然他们自己圈子领头的没说话,但是大家既然都中式,那就是同年,成为进士以后做官,还是要互相扶助。他们今日为林会元仗义执言,也算是卖个人情。
无用社的人更不能忍。
王文远:「那到底是病了还是饿得奄奄一息?这可真是奇怪,假如病得无法考试,那就告病立场,如果是饿的?哈哈,这就更好笑了,诸位是没尝过饿的滋味儿吗?在下曾经有一个月,每天只能吃一把米,结果不是也没饿死?」
「就是,就算一天不吃不喝难道就饿得奄奄一息了?吃不到林会元那一口粥就饿死了?实在是滑稽!」
早就忍不住的孙机愤怒道:「这要是考试饿了病了都赖林会元,那要供给官、巡绰官做什么呢?林会元也是参加考试的举子,也不是巡考的官员,你们这么无理取闹,简直是斯文败类!」
「你们没中,居然就带头闹事,有辱斯文,败类!」
「丢读书人的脸!」
「小心被革除举人功名!」
「这次不中下次再来,这么闹腾可没好果子吃。」
无用社的人带头,其他围观诸人以及与他们交好的也纷纷声援,指责那些闹事的举子们。
管他周济还是谁的,不过是何用等人拿来说事的幌子,无非是想借这个挤兑林重阳,然后趁机将话题拉倒中式不公上面来。
只是他们失算了,原本想着先打一个措施不见,胡搅蛮缠无差别攻击让无用社的人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那样他们就可以占据上风。
谁知道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居然开始指责他们。
何用等人就开始顶不住,直接开始嚷嚷林重阳有御赐神童的「免死金牌」,杨少保等阅卷官是冲着这个才给他会元的,这里面有猫腻,阅卷不公,要求重判!
「那个林家堡都多少年不出一个进士了,怎么今年一下子出了四个?这得花了多大的价钱!」
「那个林毓隽考了好几次不中,这一次怎么就中了!」
「就是,就是,林重阳何德何能,小小年纪就做会元,不服,不服!」
「不公,不公,我们不服!」
赵文藻生性温和,却也气得脸色发白,扬声道:「天下书生何止千万,今番我等中式尔等不服就要生事,试问汝等中举之时,岂非也有万千秀才落地,他们是否也该问公否?」
闹事的举子们见语言攻击不生效,有人就开始推推搡搡,几个好惹事的就撸袖子上前扭打看着老实的王文远和赵文藻几个。
王文远还好一些,赵文藻是一点不会打架。
林重阳看着他们居然嘴炮打不过就开始人身攻击,而且专挑赵文藻那种不会打架的老好人下手,实在是表脸!
都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冲动起来居然还跟泼妇一样一言不合就撸袖子打架。
还真是毛病了!
果然有的人读书读傻了,既聪明又蠢的,一边说自己饱读诗书,通读历史,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自以为读了书就比别人懂得多看透人世间的诸多道理,一边又不带脑子随便被人煽动,别人说风就是雨。
真是一杆好枪!
林重阳一生气就从怀里把那枚御赐神童的金牌给拿出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至头顶。
这还是第一次人前把金牌拿出来呢。
蔡康几个脸色顿时变了,暗骂一声被拖累,却也只得跪下,他们一跪,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林重阳原本是想拿出来震慑住何用他们,然后大家好好讲道理,哪里知道呼啦啦全跪下了,最后只有他站在那里。
从没抖过威风的人现在有点不知道下一步戏怎么唱,他拿眼去瞪蔡康,你说你那么急着跪下干嘛?
这戏怎么继续?
蔡康委屈得很,你把这个拿出来,谁敢不跪啊,尤其他还听了不少这块金牌的故事,知道得比当事人林重阳还多,怎么能不跪?
林重阳还真是不知道御赐金牌还有这等功效,原以为和御赐的很多匾额以及字画一样,见了大家恭恭敬敬的就好。
当日在莱州府,京城钦差下地方督收矿税,路过莱州府的时候,严大人将他叫了去说钦差大人有请。
钦差大人居然有请,给他吓一跳,还特意请教一下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