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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审问董晖

严知府望着两人的背影, 摩挲着下巴想事情。

那董晖八成是受郝家指使, 这个大家心知肚明, 如果他们能撬开董晖的嘴,到时候打开一个缺口动一动郝家, 也未尝不是好事。自己做知府也有年头, 这些年都是平调,再这样下去, 只怕直到致仕都没有大望。

这俩学生是极优秀又能干的, 若在自己任上有所建树, 不知道能否给自己政绩考评挣个优等来。

他又觉得郝家绝对不是一直宣扬的积善之家, 就冲着他们把持掖县朝政,愚弄掖县百姓, 非要郝令昌得小三元这件事来说, 也八成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只是郝家向来也够谨慎的,大家都这么说,却都没有确凿证据, 说他把持县政,他还说自己兢兢业业精忠报国,为知县分忧解难,为百姓撑起一片天。

所以有心开刀无处下嘴, 人家也没来巴结贿赂过自己这个知府,他一直以为郝家是规矩人家呢,哪里知道一个府试自己衙门里就被揪出那么多眼线来。

且说林重阳和沈之仪离开书房跟着差役去了东跨院,这里是常先生住所, 那董晖正被绑着手拴在院中的一棵石榴树上。

董晖是府学的廪膳生员,平日里也是极优秀的,虽然考了两次未中举,却一直都保持着生员岁考的优等。

他平日里穿着青绸长衫,吃穿用度也是很讲究的,现在却被人就这样拴在树上,实在是有辱斯文。

他已经没有力气喊叫,也不叫,因为之前叫也叫了,喊也喊了,除了被堵嘴挨饿之外一点好处也没。

知府大人下令拘拿的,黄教授和其他生员也约莫知道情形,反而都恨他怎么这般不知道轻重,不但不给他请求,还巴不得他吃点苦头受点教训,免得以后酿成大祸。

他听见有人来,费力地抬起头来,眼睛都有气无力地睁不开。

林重阳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微微挑眉,生员可以见县官不跪,却没有见知府不跪的豁免权。若是在乡下县城,一辈子也没多少机会来到知府跟前,可在府城就不一样了,地方越大,机会越多,风险自然也越大。

这时候一个身穿青衫的文士从屋里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卷书,见到两人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常宜。」

两人立刻见礼,「见过常先生。」

常宜笑起来,摆手道:「不敢忝为两位案首先生,常某年长两位几岁,若是不嫌弃,便称呼一声常兄吧。」

既然对方这样说,两人就以常兄称呼。

三人寒暄几句,然后看向董晖。

常宜道:「也是行差踏错了,可惜。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去吧。等问完了来屋里说话。」

说着他就拿着书去了屋里,并不管他们。

林重阳和沈之仪交换了个眼神,便走到董晖身前,「董兄,那结票不是你自己故意弄丢的吧。」他加重了自己两字。

董晖苦笑,他头发散乱地挡在脸上,眼睛从发丝缝隙里看着林重阳,「我本来就说不是故意的,奈何知府大人不听。」

见他居然不认错还在这里狡辩,林重阳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说吧,什么人让你丢了我的结票。」

如果不是知府大人回护,单单一个结票他在下场前就折腾很久,哪怕是董晖的错,按照规矩都可能不让他下场。

董晖低头不语。

林重阳继续道:「可能那人跟你说得很轻巧要嘛赖我自己,要嘛就一口咬定你无意弄丢的,你是廪膳生员,就算受罚也不会太重,可我必然已经被耽误考试,如此事可成,你也能得到好处,对吧。」

董晖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

「可你没想到知府大人会如此爱护治下学生,竟然愿意为我出头,不只是你、收买你的人也想不到吧。」

董晖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听着有些惨澹。

谁能想到驾轻就熟的东西,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到了林重阳这里就会出岔子呢?

考场上互相陷害或者是被人蓄意陷害的事情数不胜数,下药的、考前骚扰的、绑架的、挟持的、诬赖抄袭的、弄丢结票的……各种方式丛出不穷,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却都安然无恙。

谁知道这一次阴沟里翻船。

林重阳看他脸色,感觉他有了懊悔之意,便趁热打铁,「董晖,你可知道知府大人有言在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是主动坦白,罪责可减轻一等,主追幕后之人,可你若是执迷不悟,不思悔改,还包庇那人,那就与其同罪。」

沈之仪扭头看了他一眼,这话不错,知府大人估计会喜欢,想必明儿整个府衙、县衙审讯时候都会流传这句话。

董晖眉毛动了动,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林重阳继续给他下猛药,「你若说了,这件事我只找那幕后之人理论,咱们就此揭过,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也不喜欢整日树敌。可若是你不说,那我就要将你的事情……」他笑了笑,挑眉道:「董晖,你可听清楚了,是所有事情哦,写成一张大字报,贴满府学、县学、以及你们潍县县城,再给他编成书,让那说书先生、演戏的草台班子,去你们村里见天的演。董晖,你说……我这么一来,你爹娘、你家人能抬起头来吗?你们合村的人之前可是以你为荣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以你为耻呢?」

他呵呵一笑,「这比给你那些银子,比杀了你,还恐怖吧。」

分明是读书人,不爱惜羽毛,分明有比钱财和性命更在乎的东西,却蠢得去为了一点钱或者什么做这种事情。

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烂泥坑里摔么,怪的谁来。

董晖听到最后已经浑身哆嗦起来,他猛得抬头,朝着林重阳张开双手,「林、林案首,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不要这样。」

如果没做这个,别人要这样弄臭他的名声,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可若是做了,那就没话说。

林重阳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淡淡道:「说吧,那人是谁。」

董晖忍不住就哭起来,「我也没想为谁隐瞒,原本以为就是一点小事,我还寻思就吓唬林案首一下,跑回去将结票拿来也赶趟……」

林重阳冷笑一声,赶趟儿个屁,一般人被这么来一下子,心神都恍惚了还怎么好好考试。

他没吱声,只是看着董晖,等他说出收买他的人。

董晖咧咧了几声,抆了抆眼泪,「找我那人说叫赵四,只说给二十两银子让我吓唬你一下,他到底是谁派来的,我却又不知道。」

林重阳道:「那你猜他是谁派来的呢?」

董晖也知道今儿是别想再讨了好,咬咬牙,「咱们私底下也听说了,现在对付林案首的就是郝家,只不过他们没摆在明面上,大家也不好这样说,只能猜测。毕竟……除了他们家,也没人这样忌惮林案首。」

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不用求证就知道答案的事情,但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人家郝家也没公开说要对付他,林重阳这里是没法兴师问罪的。

他颓然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说谎,你押着我去郝家门上他们也不认的,反而还会告你诬赖。」

林重阳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没想押着你去他门上。」

他进去找常先生借了文具,将董晖的口供写下来,让他签字画押。

然后他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截自制炭笔来,对董晖道:「那赵四生得什么模样?」

董晖道:「个子不高,五短身材,相貌……不佳,有点獐头鼠目的样子。」

林重阳蹙眉,提醒他,「说具体的,只说脸就行,比如眼睛大小,鼻子高矮,嘴唇厚薄,额头宽窄,脸颊怎样,下巴长短……」

董晖立刻道:「眼睛不大,圆溜溜的,两只眼睛凑得有点近,塌鼻子,粗短眉毛……」

一边问一边细化,让董晖描述得更加仔细一些,甚至连眉毛粗短的样子他都让董晖挑一个,一个时辰之后,林重阳将一副人像素描递给董晖,「是不是他。」

董晖愕然地看着,点点头,「是,很像,就是……耳朵再招风一点。」

林重阳便又去借了一块冷馒头,捏了捏,将耳朵抆一抆,然后修改一下,又改了几处细节。

最后完工。

沈之仪是早就知道的,常先生却是第一次见,也不在屋里装深沉偷听审案,直接跑出来看他的素描画像,惊讶不已。

「若是有这样的画像,以后发出海捕文书的时候,可绝对不会有失手的了。」

现在城墙贴的那些画像,那叫什么啊,除了蒙面巾和斗笠之类的,随便大街上一抓就是一堆像的。

人家林重阳这个,就算没见过赵四,看着这画像也认识了。

常先生主动道:「贤弟把这幅画像给愚兄,愚兄找人刻印出来,让人按图索骥,早早将赵四锁拿归案。」

既然董晖不是无缘无故弄丢了结票,而是有人收买,那就必须当扰乱考场的案子办。

林重阳将画像交给他,拱手道:「常兄,这董晖虽然可恶,经此一事想必也会痛改前非,请常兄在知府大人面前替他美言两句,保留他的功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