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2 / 2)

她打量着柳绍。棱角分明的脸,鬓若裁成,眉如刀削,说实话,俊美极了。

容渊此刻的脸已经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喝酒!」

柳绍自己灌下一大口水,酒水顺着他硬朗的下颌留到宽阔胸膛上,浸湿了深秋里不算单薄的衣衫。白九川提着刚接过的酒罎也坐下,还是兢兢业业套话道:「爲什么要喝酒?」

柳绍楞楞看着她。显然有些喝傻了:「来!喝酒!」

他见白九川不喝,怒气冲冲地将手里的酒罎子一放,将她手里的酒抢过来,就要往白九川嘴里倒。

没想到柳绍撒起酒疯是这样的。

还是,在演戏。

白九川无奈道:「你先放手。我自己喝。」

柳绍似乎听懂了。他痴痴一笑:「喝酒好啊。」

一双星眸亮亮地凝注着白九川。

白九川轻而易举拿过酒罎,举起酒罎的时候不动声色嗅了嗅,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再一想斐香她们还在隔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咬牙,她便笑着喝下一大口。

「好酒!」

柳绍还在痴痴笑。

白九川「磅!」倒在桌上。

左边的墙壁移开,露出与这间屋子相通的隔壁。容渊走进来,将人一把抱起来。

柳绍表情一收,俨然还是那个无比清醒的柳将军。

他望着容渊道:「事情已完全办妥了。」

容渊笑道:「放心罢,我说话算话。」他冲柳绍扬扬下颌,身后的婢女从怀里掏出一瓷瓶递给柳绍:「这是最后一颗解药。」

柳绍收下,道:「那容娴」

容渊弯了弯眼角:「人已经在渡口等着你了。答应你的事我也办妥了,只你不要忘了,这次走,就不要再回来!否则——」

「我和她都不会再回来。」

「那就好。去吧。」

「多谢!告辞!」

柳绍抱拳,急急奔向属他的渡口,却不知道,有一个天大的,足以毁灭他的恶耗正在等待着他。

当年救小柳公子的人一袭白衣。

胸前有一红叶胎记。

这是容娴在他人口里听到的。

她爲了拉拢柳绍,便在胸前画了一个,又演了出戏,让柳绍发现自己便是那幼年恩人。

只是画的么,顔料再怎么好。也会掉。

白九川很期待,柳绍亲手将人掐死,再毁了诺言,回来找他的模样。

他痴迷的抚摸着白九川的脸颊。

容娴,她容不得。

柳绍,更容不得。

谁叫那是白九川一声都在心心念念的小公子!甚至爲了他曾磕到湖边石子,被人捡走,还失去部分记忆!

他抱着白九川,下到客栈后院轿中,被抬回东宫。将白九川呈一大字绑起来,坐到她旁边,把玩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匕首的刃压在白九川的颈上动脉,危险地顺胳膊走向,到她的右手腕。

他轻轻一挑,那手腕上的筋便断掉。鲜血喷涌而出,预先备好的药/粉撒上去。恰好此时,白九川的药效过去,剧烈的疼痛使她迅速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珠子,将唇咬破,忍住,只低低咽呜几声。她的额上发间都是冷汗,黑幽幽的瞳孔直直盯着容渊,容渊一阵没由得心慌。

他镇定下来,放下药瓶,冷道:「总算醒了!」

「你——」白九川疼得变了音,便见着容渊手里的匕首又挪到了她的右脚!

「不——」

容渊没有轻易再挑下去,而是道:「知道我爲什么这么做么?」

白九川大气不敢喘一口。见眼前的人忽然伏下身,在自己眼皮上,虔诚地亲吻了一口。

右手腕还在火辣辣地疼着,白九川不敢相信地望着容渊。她不是没遇过这人不正常的模样。只是没遇过这人这样不正常!

白九川陌生的目光刺激容渊笑了一笑,他越笑越是开怀,最后状若癫狂,他前仰后合地,又逐渐停下来,揩了揩眼角的泪。

「我还有事,过会儿再来与你好好谈。」

他匆匆离去,背影仍旧孤拔可怜,在这一刻,却没再激起白九川那更加可怜的怜惜。

白九川左右晃了晃,猜这地方大概是东宫的主殿。

容渊一去不回,白九川在躺在床上,静静思忖脱身之法。容渊看来已能独当一面,她这个情况,再在这儿留下去便没有意思了。

「吱呀——」

殿门被轻声推开。

白九川以爲是容渊回来了,一望,却没想到竟是柳绍!

他步履匆忙,原本哀戚的神色见到白九川这样更甚,世人称道的白面将军难得眼里包了一包泪,冲将上前,抽/出佩剑,「唰唰唰唰」四声,白九川周身的铁炼子便被砍断!

他扯住白九川的左手:「快随我走!」

白九川有些犹豫。右手一痛,她点点头,边迅速穿上靴子边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会突然好心,过来救她?

柳绍不敢看她。用手背摸了摸眼睛:「良心发现了!别说了!快随我走!」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被发现真相后,容娴在他脚下苟且求饶的恶心姿态,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夜东宫席上的颠龙倒凤。事已至此,也只有先救出白九川再说。至於其他的,他嘴里泛苦。事已至此,错了便错了罢。既然白九川不知道,就不知道罢。若她还愿要他,他就跟在她身边。若她不愿要他,那他救出她,便一死了之,也算死个干净。

「好!」白九川道:「走!」

「你们要走?」

殿门猛地开了,容渊冷着脸站在外头。他着的白色锦袍被风扬起边角,更显得这深秋的萧瑟。

「孤倒要看看,你们能往哪里走!」他拍拍手,宫中精兵瞬间将这东宫团团围起。

他的目光在白九川身上流连过,最终落到柳绍身上。

「柳将军。」他笑了笑:「犯上作乱,罪该万死。今看你可怜,便赐你个全屍。来人,拉下去,杖毙!」

柳绍握着自己的手抖了抖。白九川下意识蹙眉。

不论情深与否,一个特地来救你的人要爲你死了这份心情总是不好的。

她将柳绍护在身后。

柳绍看她的后脑一眼,目光复杂。

容渊道:「白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白九川道:「放我们走。」

「痴心妄想!」容渊给禁卫军统领比了个手势,便凝掌向白九川攻去!

实际上白九川的武功登峰造极。只是之前被挑断右手,这是对战的又是容渊,真正实力发挥不到十之一二。正应付着,就见那些个禁卫军一个个窜进来,直直向柳绍攻去!白九川眸光一暗,右掌的力气突然大了两分!容渊竟没有躲避,直直用胸膛接下来那掌!

「容渊!」白九川连忙收回手,运内力飞到容渊身边。

容渊吐出一口鲜血:「虚情假意!」

白九川道:「你没事儿罢!」

容渊冷冷瞥她一眼,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猛然击向她的后脑!

白九川重新晕在容渊怀里,那边儿,柳绍也双拳难敌四手被俘,容渊道:「拉下去,杖毙。」

柳绍此刻已是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他自知回天乏术,已不能再带白九川走。他看出容渊看白九川时眼里的情意,挣扎道:「她会对你好。你好好待她——」

话没说完,已被禁卫军拉了下去。

柳绍很扛打。铁做的棍子,第二棍才失去呼吸,走得不算痛苦。

容渊听着那一声惨叫,在一片狼借之中,抱着白九川,面无表情地,流下一滴泪。

白九川再醒来不知何年何月,恍惚地眯了眯眸子,她动了动肩膀,一个头颅正靠在那儿睡着。

她侧头,容渊。

他这样蜷曲着睡按理说是十分不舒坦的姿势。偏偏他睡得十分心甘情愿。

他似乎已经很累了,白九川方才那算得上是极大的一动,也没有将他惊醒。

白九川叹口气,没有再动。

她重新被锁上,柳绍此刻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盯着容渊,看他俊秀的鼻梁,看他苍白的唇色,看他突出的喉结。

这人真是。

她在心底叹一声。

容渊的唇抿了抿,是要醒的先兆。

她待他完全睁开眼睛,才斟酌道:「容渊,柳绍如何了?」

「死了。」容渊低低道。他本能地不去看白九川的神情,也挡不住自己心中难受。

大滴的温泪流进白九川的脖颈。她楞了楞。好一阵儿,容渊才抬起头,拿一双通红的眼眶盯着她:「她就那么好?」

白九川在这时才灵光一闪,如梦方醒。她皱着眉:「你心悦我?」

若是心悦她,又误会了一些事,按着男子的小心思,的确是很有可能由爱生恨恨之入骨。那这样也,白九川的底綫爲容渊退了又退,才在心底得出个词,有情可原。

容渊不答话。只盯着他,良久,才冷冷一笑:「笑话!我只是看不惯柳绍。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

碗里,锅里。想起来已被问斩的容娴,白九川惊道:「莫非是容娴?

容渊嘴边的笑更冷了。

「我心悦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白九川只当是默认,有几分楞神。

其实思维短路幷不能怪白九川。她这一阵又伤又饿,大悲大痛,再有刚醒,脑筋糊涂,转不过弯来也属正常。得了一个答案更获得容渊默认只觉便是如此。

容渊看她的模样眼里露出一抹笑。

又听她道:「既是如此,你便放了我罢。」

那抹笑意凝住,容渊冷道:「不可能。」

白九川被囚禁在东宫。终於喂了汤药昏昏沉沉。倒也难得糊涂。

容渊没有再挑断她的手脚,挑断的那个也被接上,接上了也没什么用,拿不了东西,只是能够轻轻抬举起来。

实际上,那时方一下手,容渊便后悔了。只是这份后悔无人言说。

容渊每日亲手给白九川喂下药。

每日都会想着,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