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大戏完时已是子时,白九川拖拖拉拉带着人上轿。她摸上容渊的手,靠在他耳边,神秘而正经道:「容渊,孤同你坦白件事。」
疑问的眸子望过来。
锐利明透。
白九川的话憋回去。
那些编排好的谎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扯扯嘴角,「到殿里再说罢。」
容渊眉头皱一下,快得好像是错觉。他点点头,心中总有些不安,「好。」
到殿外,下轿,迎过来的掌事在白九川耳边耳语几句。
白九川冲他点头。
二人一个来回,已经完成交流。
关於一件事的交流,容渊一无所知的事。
容渊跟在白九川旁,目光冷淡,手捏成拳。
进殿中,白九川灵光一闪,挥退左右。
容渊颇紧张。被拉到床边,帷幔落下,白九川彻底宽衣解带,束胸解开,容渊的眼睛倏地睁大。
「爲了许家。」
白九川顿了顿,将头发也散开,彻底变成女儿家模样,她笑着,「容渊,事已至此,你就没有退路了。」
容渊心神大震。
怎么会这样!
一只手牵过他的手。
他被动着,一夜云雨旖旎。
怀里的人安心睡着。
容渊一点睡意也无。
上辈子,这辈子,一件件事在他眼前过。
「容渊。」怀里人嘤咛一声。以一种极依赖的姿势贴着她。
他目光晦涩,盯着她,良久,呼出一口气。不论是因他重生变了一些事,还是,别的。他合上眼睛。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
容渊真正全身心开始接纳白九川。将她放在心上。白九川能察觉他的改变,心中欢喜,手头谋划的事情进展也更加快,不得已忙起来。
二十九,风雪交加。帝王家宴,白九川不想去,不得不去。容渊在殿里头守着,望着门外映着灯笼喜庆红光的风雪发呆。
等了许久,没等回白九川,却等来浩浩荡荡一队锦衣卫。锦衣卫指挥使林英是个虎背熊腰,直爽率真的中年汉子。直接进来殿中,看着容渊那副兔爷模样掩不住眼中鄙夷,手里的金牌亮出来,他道:「奉命查东宫。容督主,得罪了!」
随即一挥手,那一队人马四散进东宫各处。
林英拿着把剑,在主殿左看一下,右翻腾两下。
容渊心神大乱,只以爲是白九川密谋的事情败露,面无表情站起来,走到林英旁边,冷淡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英嗤笑:「不该管的别管,小心惹祸上身!」
「哗啦——」衣柜的衣裳都被倒出来,其中还有一枚被藏得很好的荷包。
林英捡起来,不再翻别的地方。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容渊再怎么也在政场浸淫多年,目光一凛。手脚冰凉——那荷包是童瑾给他的,说留个念想。
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窜起,到这时候,他反而冷静,走过去,一笑「这荷包有问题?」
林英将荷包收进怀里,斜眼瞥他,「有没有问题,陛下自有公断。收工!」
他大喊一声,带人从东宫撤出,身后一片疮痍。
各种想法在容渊的脑子里冲撞,他踉跄一步,身子磕到桌上,要说话,才发现声带抖得不成样子。
林英是武安伯的人。他之前确实查到,童瑾在宫中无意间受过武安伯恩惠,爲此他还曾特地爲武安伯瞒了点东西,替小姑娘还了人情。
东宫人心惶惶。
他强迫自己镇定,久久,脚步略虚软冲出去。得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渊?」
没冲几步,厚重狐裘罩上来,容渊楞楞地看着月色下的人,两行泪刹那落下,他一无所觉,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以后所有情绪悄然崩溃。
「九川!」
他将白九川紧紧箍在怀里,声音低涩惶恐,「你回来了,没事——」
白九川拍拍他的背,「嗯,孤没事。」
差人将被翻得脏乱的被褥换一套,白九川将人安置在上头,紧紧给他围上,手放在他拔人的右脚,「将鞋跑丢,容督主怕是朝臣头一份。」
容渊紧紧望着她,「今儿是怎么回事?」
白九川目光一冷,「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人想害孤,结果害了自己。童瑾给你的荷包布料是前朝皇室独有的云锦。」
那一场大火烧死所有皇室,那云锦的造法与所有现料也都没了。
她笑:「武安伯衷心前朝,爲谋权篡位,陷害太子,哪知道小宫女,哦,也是前朝遗孤董凤回一时马虎,将綉着的荷包拿错。」
回过神,巨大恐惧过去,容渊心中发凉。他望着白九川,想着童瑾。竟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所有人都在利用他。
真真假假,他苦苦一笑,似乎有许多想说的话,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九川没觉着他那心里的百转千回,如今只是一招取胜,后续也大意不得。她摸着已经暖和过来的脚,将汤婆子又往下正一正地方,将人推倒,「今儿吓到你了。好好歇息,孤还有些事去处理。」
容渊望着她,目光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次日午后,容渊拎着礼盒,去童升的院子里拜年。礼盒是是他这些年的大半积蓄。童升在这事上也受了牵累,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让贤,择日被遣送出宫。说是择日,也就是这日。
「这事不怨你,不要多想。我在宫外早置办了宅院,早出去颐养天年也是好事,宫里的活儿再轻快也是提心吊胆。」
童升给礼盒放在打好的包袱旁。
「倒是你,我不放心。」他轻声道:「咱们这种人,不能生不该有的心思。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太多。尤其是那位,不该动的心思就不要动。」
容渊轻轻一笑,「儿子受教。」
将童升送上马车,容渊在寒风中立了许久。等彻底凉透衣衫,才一步步回东宫。
白九川正在殿中等他一同小憩。
他进殿,到白九川前头跪下。
白九川挑眉,用掌风合上殿门。
容渊垂着眸子:「奴才想见童瑾一面。武安伯罪无可赦死有余辜,童瑾她,也许是清白的。」
他在试探,白九川对他的态度。之前种种在意,在事成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股邪火上脑,白九川怒极反笑,「事到如今你还以爲她清白?」
她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她对视,「容督主,你可知道,若非孤机敏聪慧,今日在天牢里等年后问斩的便是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