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看林爱青的眼神尤其热切,要是这个林知青被分配到他们队长,该有多好,白让望江公社得了个大宝贝。
等都装好,林爱青又检修了下别的地方,把要换地零件的地方都给换了,才让杨铁蛋过来,教他怎么发动拖拉机。
这台拖拉机特别不好摇,之前都是原来的拖拉机手来摇的,现在拖拉机手还开着林爱青那台拖拉机拉砂石呢,这会林爱青只能喊个男同志帮她来摇,她在旁边指点。
眼见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发动起来,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慢慢熄火,还冒黑烟,大队长和生産队长同时长抒了一口气,这大铁牛,可算是在林知青手上给修好了。
「怎么,怎么又熄了火?」见车又慢慢熄了火,大队长一下子又急了起来,生怕是哪里又出了问题。
林爱青抹了把额角的汗,脸上露出放松的笑来,「我让熄的,等发动机冷却下来,再拧一次就算是彻底修好了。」
大队长忙搓手,「那好,那好,咱们不急,林知青你慢慢修。」
说完大队长捅了捅生産队长,生産队长终於把目光从拖拉机上移开了,见大队长跟他使眼色,立马明白了,这会天都黑了,肯定是要留林知青吃饭的。
林知青可是队上的大功臣,得好好犒劳一下才行,大菜怎么着也要准备一两个。
等林爱青指挥着杨铁蛋和何江西把铁皮车盖盖上,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看着林爱青开着拖拉机在晒坪里转了一圈,身上蹭了不少机油的杨铁蛋和何江西都挺激动的,虽然不是他们动手修的,但就是自豪啊。
「刚师傅教我发动拖拉机了,真带劲!那力道可大了,师傅挺厉害的,她平时都是自己摇把手。」杨铁蛋满脸通红地冲何江西道,他们生産队没有拖拉机,也就是每年去粮站送粮的时候,能摸摸别的队的拖拉机,别说上手摇了,连把手这都是头一次摸。
「师傅肯定厉害,就是也不知道是谁差点把摇手甩脱,砸到自己下巴。」何江西嘲笑他,一点也不承认自己心里有点嫉妒杨铁蛋,他刚刚就是站得远了点,不然师傅还不一定喊杨铁蛋呢。
院坪外的小马路上,生産队里好些下了工准备回家的社员和知青都停下脚步,看着开拖拉机的林爱青,一下子就认出来那台是生産队前阵子被两孩子弄坏的拖拉机。
「白滩坪的那个知青真把拖拉机给修好啦!」
「前几天,队长不是请了县农机局的技术员来看了吗?当时怎么说的?」
「不知道,反正没修好就是,不然也轮不到这个知青来修了。」
「也是,黄家和陈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了,要是拖拉机修不好,他们不得赔啊,这可是集体财産……」
「对,昨天还见那两家打孩子呢,大人也跟着哭,可算是修好了。」
……
林爱青从车上跳下来,「行了,没问题了。」
机器修好了,林爱青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本来应该开她自己那台拖拉机回去的,这不是人还没回么,她也懒得等呢,明天那拖拉机手能给她送回去就行。
「林知青,真是太感谢你了!说什么走啊,你看你都忙活到了现在,咱们先去吃口饭。」大队长满脸喜气,楞是不让林爱青走。
生産队队长家的饭菜早就做好了,现在都有些凉了,见他们过去,马上就有派过来盯着的孩子回家报信,生産队长家的女人们,赶紧把菜重新热上。
「这太客气了!」林爱青看着桌上的鶏、鸭、鱼,就是过年也没这么丰盛,菜还没完呢,马上又送了碟卤猪肉上来。
生産队长忙把他们往家里迎,「应该的,都是应该的,这鱼和酒啊,都是老梁送来的,他今天赶夜工回不来,托我向你道谢。」
这算什么,要知道县农机局那个技术员下乡来,啥都不干,就得先休息照着这样先来一顿呢,然后再去看看拖拉机,拿着扳手左弄一下右拧一下,也没见他把机器修好,晚上还得来一顿。
桌上面的菜要是不好看,人家是要摔筷子的。
这时候干部讲究不拿群众一针一綫,那技术员走的时候倒是会留点钱和粮票,但那能顶啥用,半边鶏都买不回来。
要是能把机器修好,别说两顿,就是三顿、四顿,他们也舍得,但那不是拖拉机没修好么。
杨铁蛋和何江西也有些受宠若惊,这席面真的很不一般了,别说杨铁蛋了,就是何江西,家里条件不错,也没这么吃过,真的太丰盛了一些。
饭吃到一半,就听到家长的叱駡声混着孩子的哭声往这边来,然后没一会,生産队长家的堂屋里就站满了人。
「大恩大德啊,林知青!你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啊,我让孩子来给你磕头来了……」林爱青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个老太太拿着手哭。
然后门口一个少年就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林爱青楞是给吓了一跳,认出来是那天在河堤上挨打的少年,「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下跪,快起来。」
好在大队长还在这里,有他出来主持场面,那两家人也没再说什么跪啊磕头的了,感谢的话还是说了一箩筐,把林爱青说得跟再生父母似的,老太太还一个劲地跟林爱青说,以后每天早晚要替林爱青念经。
林爱青哭笑不得,「奶奶,没事儿,孩子顽皮好好教就是,我没做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好人哪,好人哪!」老太太拉着林爱青的手,最后从兜里掏出个温热的鶏蛋,硬是让林爱青收了才走。
生産队长媳妇看了那鶏蛋一眼,叹了口气,「林知青你别见怪,他们黄家老五前年出了事,现在还躺床上了,家里也就几只鶏蛋的进项,实在是送不出别的东西了。」
林爱青哪里能收,要托生産队长送回去,生産队长让她收了好,不收人家心里也难安。
虽然拖拉机坏了,队上也不会真让那么穷的人家去赔,但那孩子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是肯定的,老太太说是救了他们一家也不爲过。
……
徐向阳本来想找林爱青好好问问,爲什么不选他的,结果到的时候,杨铁蛋和何江西早就到了,他也没脸当着这两人的面去问林爱青,只能先回了知青点。
知青点那边,魏延安摊着装粮票的袋子,等着徐向阳。
「三个月的粮票,都拿走了?」魏延安真是被徐向阳气笑了,想进去提前跟他说一声,他难道不能想办法把他安排进去?
非得要最后关头动粮票?
明知道生産队上分的粮不够吃,得额外买返销粮才行,居然爲了破机会,拿粮票去换,换也就算了,你倒是换个结果回来呀!
他那么抠索算计是爲了谁?还不是爲了两个人不饿肚子,徐向阳倒好,正事不干,拖后腿倒是样样行。
徐向阳,他都忘了这事儿了,「不就是粮票嘛,我……」
「你什么你,明天给我老老实实下地挣工分去!」魏延安恨不得把徐向阳那榆木脑袋敲开来好好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爲了来下乡的事,徐向阳跟家里闹翻了,省城那边只等着他回去呢,哪里会给半点救济,巴不得他赶紧断炊回家,魏延安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但要再养一个压力可不轻。
说起上工,徐向阳内心是无比拒绝的,完全超乎他想像百倍的痛苦艰难,来的第一天,就给他们分配除草的活儿,从草尖上有露珠开始干起,一起干到太阳晒着背仿佛脱了层皮,徐向阳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没吃过那样的苦。
他都想不明白,那么辛苦,到底魏延安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仅坚持下来,还主动去修公路!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徐向阳看着魏延安,想跟他打个商量,「你看那些粮票里也有我一份,是不是可以……」
徐向阳讨好地看向魏延安,魏延安轻哼一声,拿起桌上的草帽扣在头顶上,「不想干活,就赶紧回去。」
「……」徐向阳气,等魏延安走远,才嘟囔着道,「挣工分就挣工分,我就不信小爷养不活自己!」
……
省城那边,顾美芝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儿子的音信,把电话打到公社才知道,兔崽子把她七拐八拐求来的人情直接给用了,压根就没打算回来。
知道这个消息后,转天林卫红就被后勤部随便找个理由就清退了,反正只是个临时工而已。
「你说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徐父坐在家里沙发上看报纸,「我看向阳下乡就很好,正好治治他那些臭毛病。」
顾美芝自己训儿子可以,却听不得别人说徐向阳半句不是,就连徐父也不行,「向阳怎么了?向阳挺好的!怎么着,就许他家闺女拐我儿子下乡,我就不能动他们家闺女的工作是吗?」
「你非把那林爱青弄下乡,现在好了,儿子跟着跑了,你怪谁?」徐父无奈地摇头,翻了下页报纸。
顾美芝眼睛一瞪,细长的眉毛挑得高高的,「怪谁,怪林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