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却温柔地安慰他:“患难之间的情谊更珍贵呢?梁小姐不嫌弃你失势,矢志不渝,那就是最宝贵忠贞的情谊呀。有个朝代,有个男子叫刘病已,他是皇曾孙,却因为太子被人诬陷,全家都死了,只留下他被人收留在狱中,后来皇帝后悔误杀了太子,找回了他,记回宗室,收养在掖庭,日子却也过得很是困苦,后来他迎娶了一个女子,叫许平君,许平君和他一起度过了最困苦的那个时候,后来皇帝驾崩了,刘病已被拥立为皇帝,许平君进宫被封为婕妤,当时的权臣叫霍光的,想逼着皇帝娶他的女儿,结果刘病已就下了一道‘寻故剑’的诏书,他在诏书中说:我在贫微之时曾有一把旧剑,现在我非常怀念它啊,众位爱卿能否帮我把它找回来呢?大臣们知道他的意思,最后还是封了许平君为皇后,这就是有名的故剑情深的故事了,您看,梁小姐与您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将来你终於得成大业,不就也有了个对你最好的皇后了?” 微时故剑,患难与共,不离不弃,自己当时年少不知事,只注意那些虚荣而幻美的华而不实的东西,却没注意到,自己身边也有着属於自己的最珍贵的宝物。
自己当时只是勉强笑了笑:“这个刘病已,自己虽然当了皇帝,却仍在权臣的威胁之下,虽然他勉强封了许平君为皇后,但是我觉得,这个许平君的结局,不会很好。”
苏瑾当时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告诉他故事的真正结局,却笑着对他说:“殿下将来一定是干纲独断的英主,一定不会掣肘於人,可以保护自己的皇后的。”
刘寻久久凝视着坐在对面的人,这个十年以后,再次回到自己身边,面容却丝毫没有改变的女子,自己后来见过了许许多多的女人,却没一个是这样的,她身怀不可思议的力量,却反而极为自律,绝不恃强凌弱,有着一颗最温柔善良的心。他披着黑暗无边的铠甲,把那些淋漓鲜血,嘶吼悲鸣,丑陋欲望一一踩下去,站到最高的宝座,独掌大权,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将面前这个女人纳入自己羽翼下,如宝似珍的宠爱,给她至高无上的荣华尊贵,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忘掉记忆有什么关系?是她就行,他可以一点一点地帮她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多的过去,无论是痛苦的、快乐的、幸福的,他都会一一告诉她,他会给她看到他的心,让她爱上他。
苏瑾被皇帝陛下灼灼的目光看得开始食不下咽,反复回想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刘寻忽然猝然发问:“山有木兮木有枝,这首诗的全诗,你知道是什么么?”
苏瑾愣了楞看了看刘寻,这是后世发现的越人歌,在南方少数民族中的典籍中的记载,虽然记载的年限是在楚朝之前,想必并未广为传唱,在后世却是十分脍炙人口的诗了。刘寻笑微微:“是你姐姐教我的,却没有说完全诗,我一直记挂着。”
苏瑾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念: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她顿了顿,看见刘寻含笑点头示意她继续,她又冲疑地念出下一句:“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皇帝脸上彷佛忽然被什么光照亮了一般,他嘴角含笑,温柔眼光如有实质,在苏瑾眉目流连了一会儿,招手命人上酒,苏瑾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坚决地推拒,刘寻却丝毫没有勉强,而是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时不时看着苏瑾笑一下。
后知后觉的苏瑾有一种似乎被调戏了的感觉,她有口难言,又没办法和刘寻剖白说清,皇帝却抱定暧昧终极大法,绝不说破,自己小酌了一会儿,柔声苏瑾说话:“明天大朝商议国事和祭祀事宜,要见朝臣比较多,后天就要南郊大祭,奏凯告天,天冷,祭祀礼节繁琐,你跟过去不过是白白受冻,所以明后天你都不必随侍了,旅途劳累,你可以在院子里歇一歇,若是闲不住,让严霜带你宫里到处走走消遣消遣,想玩什么都成。”
苏瑾好奇问:“南郊大祭是什么?”
刘寻笑道:“不是才平定了西疆那头,打了胜仗班师回朝自然是要祭天的,这也是应有之礼。”大祭上还要杀俘,他不愿意让苏瑾看到,苏瑾这人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彷佛武器一般冰冷无情,但在另外一方面,面对平民百姓和孩子,却心软得彷佛是另外一个人,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俘虏在祭坛上会被一一杀了献礼祖宗,毫无疑问她一定会不适,加上天寒地冻,祭祀礼全套做下来,文武百官要站在南郊祭祀广场上起立下跪几个时辰,他如何肯让她吃这个苦。
苏瑾不知就里,但是这两天刘寻给了她太多压力,不用陪在刘寻身边让她心下一松,她存了许多疑问想问严霜,偏偏今日出宫,陛下一个内侍都没带,只带了侍卫,她心下不安,和早晨出来时兴致勃勃不同,她现在一心只希望赶紧回宫,结束这气氛古怪的宫外之行。
直到天抆黑,刘寻才带着苏瑾回了宫,还留着苏瑾在东暖阁用了晚膳,又去散步了半个时辰,才放苏瑾回了院子。苏瑾一回到院子,立刻让人把严霜叫了来问话:“你觉得皇上从前和我姐姐……是否有情意?”